第五十九章

天光破晓，司青却毫无睡意。

他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城市从沉睡中苏醒，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件西装外套柔软的触感，鼻尖萦绕着那挥之不去的、独属于宋之珉的冷冽气息。昨夜那个沉默的搀扶，那件盖在他身上的外套，还有最后车窗外那双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却不再全然冰冷的眼睛……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像火星溅入干涸的荒原，点燃了压抑已久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他知道，这远非和解，更不是重归于好。那堵墙依然矗立，宋之珉依然穿着他那身刀枪不入的盔甲。但至少，盔甲之下，那颗他以为早已冷却的心脏，似乎还在为他不规则地跳动。

这就够了。足够支撑他继续走下去。

他没有沉溺在这种微妙的情绪里太久。简单洗漱，换了身衣服，他直接驱车前往车队。项目虽然告一段落，但他自己的赛季准备不能有丝毫松懈。腿伤需要持续康复，体能需要保持巅峰，新的赛车调校数据需要熟悉……他有太多事情要做。

日子重新被填充得满满当当。他不再刻意去打探宋之珉的消息，也不再费心制造“偶遇”。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训练和比赛中，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心无旁骛、只为速度而生的赛车手。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处理邮件时，他会点开与“珉睿科技”项目相关的后续技术讨论邮件，看着那个熟悉的发件人名字，指尖在键盘上停留片刻，然后冷静地回复专业意见。

他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与过去的自己，也与那个变得更加耀眼、更难以企及的宋之珉。

新赛季的揭幕战，司青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回归。排位赛拿下杆位，正赛起步便一骑绝尘，没有丝毫给对手机会的意思。他的驾驶风格比以往更加沉稳老辣，对赛车的掌控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每一个超车、每一次防守都精准得像经过精密计算，引得解说连连惊呼“司青仿佛进化了”。

当他率先冲过终点线，黑白格旗挥舞时，巨大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赛场上空。他驾驶着赛车缓缓绕场，接受观众的致意。

在驶过主看台下方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贵宾区。那里人头攒动，但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宋之珉。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站在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中间，身姿挺拔，气质卓然。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地挥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隔着遥远的距离，落在场地中央那辆刚刚停稳的、属于冠军的赛车上。

隔着头盔和漫长的距离，司青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他能感觉到那道视线。

平静，专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司青的心跳，在那一刻，与看台上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同频。

他没有多做停留，驾驶着赛车驶回了维修区。队友和工程师们涌上来，欢呼，拥抱，香槟喷洒得到处都是。司青笑着，回应着大家的祝贺，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贵宾区的方向。

那里，已经没有了宋之珉的身影。

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只是他夺冠兴奋下的幻觉。

司青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眼神却更加明亮。

他知道，不是幻觉。

宋之珉来了。在他重返巅峰的时刻。

这比他赢得任何一场比赛，都更让他感到一种从心底涌上的、扎实的喜悦。

颁奖仪式结束后，司青在后台接受完采访，正准备离开，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内容只有简短的四个字，甚至连标点都没有：

【恭喜夺冠】

司青看着那四个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手指飞快地回复：

【你在看？】

信息发出去后，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回应。

司青握着手机，站在嘈杂的后台，却仿佛置身于一个独立的、安静的空间里。他低头看着那条再无动静的信息，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深、极真实的笑容。

他没有再追问。

有些答案，不需要言语。

宋之珉用他的方式，给出了回应。

而他，收到了。

这就够了。

他将手机收回口袋，挺直脊背，走向那片属于他的、喧嚣的荣耀。前方的路依旧充满挑战，但他知道，他不再是独自一人。

至少，在某个他看不见的角落，有一个人，正在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