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夜色渐深，慈善晚宴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散去。司青没有多做停留，在宋之珉离开后不久，也悄然离场。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夜晚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中穿行，车窗降下，带着凉意的风灌入车厢，吹散了他身上残留的香槟气和那一点不真实的暖意。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露台上宋之珉接过礼盒时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全然冰封，多了些复杂的、他暂时无法完全解读的东西。是惊讶？是审视？还是一丝极淡的、连主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动？

他不知道。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打破了车厢内的寂静。司青看了一眼，是车队经理。

“司青，你在哪儿？刚收到消息，‘珉睿科技’那边主动联系了我们！”经理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们想邀请你，作为特邀顾问，参与他们下一代智能驾驶系统在极限工况下的实车数据采集和算法验证项目！”

司青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心脏猛地跳快了一拍。特邀顾问？这比他预想的“技术交流”要深入得多，也正式得多。

“他们……具体怎么说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说是宋总亲自拍板的！认为你的赛道经验和……呃，近期表现出的技术理解力，对他们这个项目有不可替代的价值！”经理顿了顿，语气带着点不可思议，“司青，你小子可以啊！什么时候跟宋之珉搭上线的？还让他亲自点名？”

亲自拍板。点名。

这几个字在司青耳边回荡，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分量。他想起露台上宋之珉离开时那个沉默的背影，和手中那份被接过去的、象征着过去的礼物。

这算是……对他今晚“表现”的回应吗？一种基于价值和能力的、不带私人情感的认可？

“项目周期和具体要求发我邮箱。”司青没有回答经理的疑问，直接说道，“我看看日程。”

挂断电话，他将车缓缓停在路边。夜风吹拂着他有些发烫的脸颊。他需要冷静一下。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一个能让他名正言顺地进入宋之珉现在的工作和生活圈子的机会。但这也意味着，他必须拿出百分之两百的专业和实力，不能有任何差错。这不再是私下的试探和靠近，而是在聚光灯下，真刀真枪的合作。

他不能失败。

第二天，司青一头扎进了车队的技术中心，拉着工程师和数据分析师，开始提前研究“珉睿科技”已经公开的技术资料和项目需求。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专注和苛刻，对每一个数据细节反复推敲，提出各种极端工况的假设，要求团队进行模拟验证。

他甚至在一次内部讨论中，因为一个传感器响应延迟的设定问题，与一位资深工程师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凭感觉硬扛，而是调出了大量的历史赛道数据和理论依据，条理清晰地阐述自己的观点，最终说服了对方。

那工程师事后拍着他的肩膀，半是感慨半是佩服：“司青，你真是……跟换了个人似的。”

司青只是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自己没换，他只是把那个被依赖和任性掩盖了的、原本就该有的能力和锋芒，重新找了回来。

正式签约那天，司青独自一人去了“珉睿科技”。这次，他被直接请进了宋之珉的办公室。

办公室宽敞明亮，装修是极简的冷色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一如他主人此刻给人的感觉——强大、疏离、秩序井然。

宋之珉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在签署文件。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司青身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司青依言坐下，脊背挺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助理送进来两份合同。宋之珉将其中一份推到司青面前：“条款法务已经核对过，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

他的语气平淡，没有任何寒暄，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合作对象。

司青拿起合同，却没有立刻翻开。他看着宋之珉，忽然开口，问了一个与合同无关的问题：“宋总选择我，是因为我是最合适的人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问得直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宋之珉签署文件的动作顿住，抬起眼，对上司青的目光。他眼神深邃，像是能看穿人心。

“珉睿科技只看重能力和价值。”他回答，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果你达不到项目要求，我会随时终止合作。”

答案冰冷而官方，剔除了所有私人情感。

司青却并没有感到失望，反而微微勾了下唇角。很好，这就是他想要的。一个纯粹基于实力的平台。

“我明白。”他点了点头，终于翻开了合同，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起来，神情专注而认真。

宋之珉看着他低垂的、睫毛长长的侧脸，和那份与记忆中莽撞冲动截然不同的沉稳，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才重新低下头，继续处理文件。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和笔尖划过的细微声响。

一种新型的、建立在专业和能力基础上的、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在两人之间悄然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