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偏执

初冬的冷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司青拖着那条还不利索的腿，漫无目的地走着，咖啡馆里那一幕在脑海里反复重播，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残忍。

那身昂贵的西装，那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那玩着打火机的、带着陌生沉稳的手指，还有……那看向他时，如同看一件家具般毫无波澜的眼神。

企业老板。

宋之珉。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荒谬得让他想笑，嘴角却僵硬地牵动不了分毫。

王律师后来追出来，塞给他一张名片，上面印着“珉睿科技”，还有一个地址。“之珉的新公司，”王律师语气复杂，“他好像……真的不打算回头了。”

司青捏着那张单薄的名片，指尖冰凉。珉睿。取了他名字里的一个字。听起来冷静又睿智，和那个在赛道上与他争锋相对、在病房里红着眼眶、在公寓沉默准备晚餐的宋之珉，判若两人。

他回到家，那个冰冷整洁的公寓。没有开灯，他直接走进书房，打开了电脑。搜索“珉睿科技”。

网页跳转，公司主页设计简洁现代，主打智能驾驶辅助系统的研发。创始人介绍里，挂着宋之珉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面容冷静，眼神锐利，是典型的青年才俊模样，找不到一丝赛车手的影子。

司青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关掉了网页，拿起手机，拨通了车队经理的电话。

“经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申请恢复全职训练。尽快。”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司青，你的腿……”

“我能坚持。”司青打断他，“下个赛季，我要跑。”

不是商量，是通知。

挂断电话，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每一盏灯，都像是一个奔赴明确目的地的灵魂。只有他，还困在原地，守着一段早已被对方单方面宣告终结的过去。

不。

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宋之珉可以转身走向一个全新的、没有他的人生。可以把他当成一段需要被清除的错误数据。

但他做不到。

那条红色手绳的真相，那份沉默的信托基金，还有咖啡馆里那彻骨的陌生……像一团乱麻，死死缠绕着他。他需要一個答案，一个交代。不是为了挽回什么——在看到宋之珉那双结冰的眼睛时，他就知道，有些东西可能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但他至少要站在他面前，不是作为那个失忆的、需要被保护的病人，而是作为一个清醒的、能够承担一切的成年人，把该说的话说完。

几天后，司青出现在了“珉睿科技”所在的写字楼下。

他穿着简单的运动服，外面套着羽绒外套，左腿的护具隐藏在宽松的裤管下。他没有预约，也知道不可能见到宋之珉。他只是在楼下大厅的休息区，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像一个最普通的访客。

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或许，只是想离那个陌生的宋之珉近一点，感受一下他如今呼吸的空气。

下班时间，衣着光鲜的白领们鱼贯而出。司青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

然后，他看到了。

宋之珉和几个同样西装革履的人一起走了出来，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他走在中间，身形挺拔，侧脸冷峻，偶尔点头，言简意赅地说几句。周围的人对他态度恭敬。

司青站起身，下意识地朝他走去。

就在他快要接近的时候，宋之珉似乎有所察觉，脚步微顿，侧过头。

目光再次相遇。

依旧是那片结了冰的湖。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极其轻微地掠过眉心。

他身边一个助理模样的人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了司青和宋之珉之间，客气而疏离地问：“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有预约吗？”

司青看着被隔开的宋之珉，看着他甚至没有再多看自己一眼，便继续和同伴朝门口走去，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那一刻，司青清楚地认识到，他所以为的“并肩”，在现在的宋之珉眼里，恐怕连“打扰”都算不上。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行人消失在旋转门后，寒风从敞开的门缝里灌进来，吹得他浑身冰冷。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车队打来的，催促他回去进行体能测试。

司青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塞，转身，朝着与宋之珉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去。

腿很疼。

但比腿更疼的，是心里那个被彻底否定的、关于过去的自己。

宋之珉用他的成功和冷漠，在他面前竖起了一座冰冷的高墙。

而他，除了徒劳地撞击，似乎别无他法。

不。

还有一条路。

司青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里重新燃起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他要在宋之珉彻底抛弃的那个世界里，站到最高的地方。

高到……让他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