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色像一块柔软的黑丝绒，轻轻覆盖住圣魂村。
铁匠铺的里屋，小舞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想来是梦到了什么开心事。
唐三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父亲留下的字条像片羽毛，轻轻落在他心头，带着挥之不去的怅然。
他悄悄起身，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连鞋子都没穿，赤着脚踩在微凉的木板上。
推开房门时，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月光洒在院子里，给老旧的石磨、斑驳的墙壁都镀上了一层银辉。
唐三走到门槛上坐下，双手抱膝，望着远处模糊的山影，心里空落落的——他想象过无数次和父亲重逢的场景，却没料到会是这样，只剩下一张字条，和满院的寂静。
里屋的阿念其实一直没睡。她的听力比普通人敏锐得多，唐三起身时，她就醒了。
看着身边熟睡的小舞，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连被子都是一点一点掀开，生怕布料摩擦的声音吵醒她。确认小舞没被惊动，她才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
院子里，唐三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阿念站在门后，犹豫了片刻——她知道唐三现在需要安静，却又放心不下他独自坐着。
最终，她还是轻轻走了过去，在唐三身边坐下，裙摆扫过地面，发出极轻的声响。
“睡不着吗？”阿念的声音很软，像月光融化在水里，温柔得不会打破夜晚的宁静。
她没有直接提唐昊，只是用最平淡的语气，小心翼翼地戳破沉默。
唐三愣了一下，侧头看向她。月光落在阿念的铂金色头发上，泛着细碎的光泽，发梢那抹淡粉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她的黑色睫毛很长，垂眸时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抬眼时，琥珀色的眼眸里盛着月光，满是担忧，却没有一丝窥探的意味。
“嗯，有点想爸爸。”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脆弱。在学院里，他是冷静沉稳的唐三，是能打败萧尘宇的魂师，可在父亲离开的夜里，他还是那个会想家的孩子。
阿念点了点头，没有追问，只是学着唐三的样子，双手放在膝盖上，望着远处的月亮。
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孤单：“我从有记忆开始，就没见过爸爸妈妈，也没有朋友和亲人。”
唐三惊讶地看向她，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阿念总是那么温和，不管对谁都带着善意，他从没想过，她竟然一直是一个人。
“以前我就像……一片飘在天上的云，”阿念轻轻说着，指尖无意识地蹭过衣角，“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那么在一个地方待着，看着身边的东西来了又走，只有我一直是一个人。”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可唐三却能听出其中的落寞。
直到提到小舞，她的眼睛才亮了起来，像星星落进了眼眸，“直到五岁那年，在我遇到了小舞。她看到我一个人，就拉着我的手说‘以后你和我一起生活，我罩着你’，像个姐姐一样保护我。如果不是遇到她，我可能现在还不知道‘朋友’是什么意思。”
唐三静静地听着，心里泛起一阵心疼。他想起在学院里的点点滴滴。
每次他在铁匠铺忙到很晚，回到宿舍时，桌上总会放着一杯温热的水，是阿念泡的；小舞偶尔调皮惹了麻烦，阿念总会温柔地帮她道歉，还会悄悄用光明之力帮被小舞不小心撞到的同学疗伤。
他突然意识到，阿念就是这样一个人，谁对她好，她就会加倍对谁好。
小舞保护她，她就处处想着小舞；他只是偶尔帮她解答过几次修炼的问题，她就记在心里，默默关心他的一举一动。
她的温柔不是刻意讨好，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像春风拂过草地，自然又温暖。
“我想说的是，”阿念转头看向唐三，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坚定，月光在她的瞳孔里流转，“孤单的日子虽然很难熬，但只要有朋友陪着，就会好很多。以前我只有小舞，现在还有你。以后不管是找叔叔，还是去哪，我和小舞都会陪着你的，不会让你一个人。”
唐三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暖又软。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强的，可在听到阿念的话时，鼻尖还是忍不住发酸。
他想起刚才在里屋，阿念为了不吵醒小舞，连起身都那么小心；想起她每次递水时，都会先试一下水温，怕烫到他；想起她从不主动麻烦别人，就算自己遇到困难，也只会悄悄解决，从不让人担心。
这样好的阿念，这样温柔的阿念，他怎么能让她再受委屈？怎么能让她再回到以前孤单的日子？
唐三的心跳突然快了几分，他看着阿念的侧脸，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铂金色的发丝轻轻贴在她的脸颊上。
他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念头——他要保护好阿念，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她，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这种念头不是朋友间的义气，而是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他不想看到别的男生靠近阿念，不想看到她对别人那么温柔，只想让她的好，只属于他。
他知道这种想法有点自私，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是第一次看到她用光明之力帮小蚂蚁铺路时，或许是她悄悄给他留着野果干时，又或许是刚才她站在月光下，温柔地安慰他时——他对阿念，早就不只是朋友的情谊了。
“谢谢你，阿念。”唐三的声音比刚才更温柔了些，他轻轻抬手，想要帮阿念拂去脸颊上的发丝，却在快要碰到她时，又悄悄收回了手，他怕吓到她，怕破坏现在的氛围。
阿念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笑了笑，眼睛弯成了小月牙：“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啊。你看天上的月亮，是不是很亮？小舞说，月亮能照亮回家的路，叔叔不管在哪里，肯定也能看到这轮月亮，说不定他也在想你呢。”
唐三抬头看向天空，一轮圆月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月光温柔地洒在大地上，照亮了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他心里的迷茫。
他突然觉得，父亲的离开或许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他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有了明确的目标，这些都足以支撑他走下去。
“嗯，月亮真的很亮。”唐三的嘴角露出一丝释然的笑，他转头看向阿念，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阿念，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
阿念愣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惊讶，随即又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我知道你会的，唐三。我们也会保护你的。”她以为唐三说的是朋友间的保护，却没看到唐三眼底深处，那抹带着占有欲的温柔。
两人坐在门槛上，静静地看着月亮，偶尔会聊几句学院里的趣事。小舞怎么偷偷把萧尘宇的校服画成了兔子，王圣怎么练魂力练到睡着，阿念怎么用光明之力帮学院里的小花提前开花。虫鸣声在耳边回荡，夜晚的风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温柔又宁静。
唐三侧头看着阿念，她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说起开心的事时，眼睛会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
他在心里默默许下诺言，他一定要努力修炼，不仅要找到父亲，还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护着阿念，护着小舞，让他们永远都能这样开心地笑。
过了一会儿，夜风吹得有些凉了，唐三站起身，轻声说：“我们回去吧，别着凉了。”他很自然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阿念身上——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裹住阿念小小的身体，像一个温暖的拥抱。
阿念愣了一下，脸颊微微泛红，小声说了句“谢谢”，跟着他站起身。
两人轻轻推开房门，回到了里屋。小舞还在熟睡，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唐三帮阿念把外套叠好，放在床头，才躺回自己的床上。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房间里的一切，也照亮了唐三心里的秘密。他看着阿念的背影，心里满是坚定——阿念，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不让你再孤单。这是他对自己的承诺，也是对阿念的心意。
夜渐渐深了，铁匠铺里恢复了宁静，只有月光还在静静流淌，见证着这份悄然萌发的心意，和那个关于守护的诺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