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八苦长恨花（1）
从那天之后，师昧变成了下一个薛蒙，变成了他的新小尾巴，娄烨没有拒绝，就让他一直跟着，再后来因为长久的相处，两人的关系也变得不错。
直到——
那一天，红莲水榭风雨飘摇，雨水自屋瓦上湍急流过雷鸣电闪，但楚晚宁却听不见。
楚晚宁灵核薄弱那一年正好到了，要修复的时候，为了能让随侍在身边的弟子心安他在闭关前就对自己施了泯音咒，然后静静盘坐于凉亭中，神石入太虚，所以他瞧不见眼前的剑拔弩张。
那一天就在他面前，在雷暴风声中，在红莲水榭里墨燃和师昧对立定似着墨燃的脸色苍白，而师昧的神色阴鸷。
那次闭关拜入师门不久的墨燃，因为摘了王夫人院里的海棠花的事情，觉得委屈方言说是风不好师尊不想前来陪护。
可是少年人的气话哪里能当真？
整整两夜墨燃还是记恩不记仇，将心中的苦闷压下，独自去了红莲水榭，想要替师昧的班。
却没想到因为这场阴差阳错，他撞见了那就此改变了一生的阴谋——
师昧在对楚晚宁施蛊。
茫然惊愕，恐惧，愤怒，失望，顷刻至五脏六腑内烧穿。
他冲上前，匕首夺下了师昧手中的利刃。低荷如野兽呼嗥“你做什么？！”
师明净只用了须臾惊讶，而后一双温柔而漂亮的桃花眼就细细眯了起来，他微笑“我倒是谁现如今这红莲水榭结界重重只能尽我们4个徒弟还好这死生之巅的掌门。大师兄也好少主也好尊主也好，谁来了都麻烦，幸好是你。”
墨燃跑的急了，他喘息着单薄的身子拦在楚晚宁跟前。夜风吹这衣摆和碎发，他紧盯着师昧的脸。
“你要趁师尊闭关干什么？你……你……”彼时的墨燃甚至根本不能相信那个温声细语的明净师兄会有第二张狠毒的一面“你究竟是什么人？！”
师昧笑出的声“阿燃好可爱。我自然是你的明净师兄，不然我还能是谁呢？”
他瞧着墨燃护着楚晚宁的样子。
一个新入门的弟子，那么渺小，不自量力，像个蹩脚的玩笑。
“你不是说你讨厌失真，再也不想见到他吗？”师昧因成竹在胸不紧不慢地逗弄他，嘲笑他。
“我给你端抄手过去的时候你可跟我说你恨死了师尊这种心狠手辣的人怎么没过两天就改了主意镜又来找他了。”他绝代风华的一张脸上温和的笑着看面前凶狠的看着他的墨燃。
“我若不找他，谁知你今日会做出什么来！”墨燃又是愤懑又是悲伤“师明争，枉我那时觉得你好，枉我那是信了你。”
“哎呀，你自己这么好哄，怪谁呢？”师昧笑吟吟的，一双波光粼粼的美眸，看着眼前的墨燃“一碗抄手，几句温言，就把你骗得死心塌地。其实你就是一条没人要的狗，谁给你一根骨头你就跟他走了。”
“……”
“你又何必这样瞪着我，怎么样，抄手好吃吗？”墨燃已是池海，他的黑眼睛在夜幕里显得又湿又冷。
师昧仍是笑“黑的那是中了骨的心，是生了病的心，我的心没病没痛，自然于此时的你，此时的师尊一样，都是红的。”
他顿了顿，细腻白皙的手指一旋，指端出现了一朵极其艳丽的花朵那花朵含苞待放还未打开黑色的瓣叶，边沿闪动银光。
师昧执着那一朵花凑在鼻尖轻嗅，鲜花美人，风情万种，却危机四伏。
令人不寒而栗。
墨燃喃喃着“你究竟要做什么？”
师昧掀起眼帘，睫毛纤长，桃花眼含波，迎着笑意，他看上去心情很好“其实跟你解释也是没有用，我只要是个咒，你很快就会把今晚的事情忘记掉了，什么都不会记得。”
黑色的花朵镇着他如葱般的手指。
“不过看在同门一场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师昧说“这是我母亲催生的花芽，是我辛辛苦苦栽培出的八苦长恨花，若是无人欣赏便要消失于是我觉得也缺了些滋味。”
“八苦……长恨”
“师弟，生有八苦，此一长恨这世上有一种魔族留下的花种，凡人极难培育名为八苦长恨花。”师昧嗓音温雅“这种花幼时要喝人血，盛开后便需扎根人心，吸取心中的善良与温情，滋长险恶与仇恨。”
他说着，亲昵的抚摸着黑色的瓣叶。
“这城市中再好的人只要心里存有一丝一缕的不满都能被八苦长恨催生，渐渐的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眼中闪过蛇鳞般的幽光。
桃花眼转动，盯住了正在打坐出尘的楚晚宁。
墨燃栗然“你想把长恨花种到师尊心里去？！”
“何必那么惊讶。”师昧微笑“他是天下第一大宗师，你说要是他变成魔头力量会有多大？”
“你分了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忍心？”
“他冷血不近人情——不是你说的？”师昧淡淡的，“我把他变成你最讨厌的样子，师弟从此你可以名正言顺的恨他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种淡漠的样子落在墨燃眼里，让他想起了他那位大师兄——楼晏，楼观雪，但与师昧的阴柔不同，那个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与世无争的淡漠，但心比谁都柔软，比谁都容易心软，是一个在骨子里温柔到极致的人，圣洁，温和这是墨燃与那位大师兄相处一段之后发现的。
墨燃的头皮都快炸了，脊柱因觳觫而阵阵发麻“你荒唐，那是我一时气话，我没有恨他，你快放下你别这样害他，而且……而且你再这样我就告诉大师兄，让他讨厌你。”
师昧揉着花朵的手一顿，他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冰凉的看着墨燃，皮笑肉不笑的反问“你觉得我会让你有记忆的离开，然后被他发现我的真面目？”他接着说道，嗓音极其冰冷“放心吧，我不会那么傻，我不会让他发现这件事的，到最后我依旧是他珍视的朋友，他依赖的师弟。”
“你不能害他……”墨燃焦急的他想唤醒师尊，可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只执拗的立在楚晚宁跟前“他不能变成恶鬼，他那么好，如果你让他杀人……他会难过的。”
对啊，他那么好，红莲水榭的桌案上全是他绘制的图纸造的机甲也好，武器也好从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忧心他人的性命安稳。
他纯澈干净，像是初冬时天空飘落的第1场新雪他虽然很严厉有时不近人情可却会一遍一遍握着自己的手教自己识文断字。
会陪着自己习武。从白昼到黑夜漫长。
他愿意收下自己，从此莫微雨不再是孤苦伶仃，只有假的亲人与幸福。
从此有了一个真实的身份——楚晚宁的徒弟。
胸腔中强烈的愤怒，不知当如何表达只能用最简单，最质朴甚至语无伦次的句子苦苦劝着。
就好像什么法术都还没来得及学，只能用瘦弱不堪的身子抵挡着。
让一个善人杀人是极痛苦的事情，在醉玉楼的大火中，他就已经刻苦地感受到。
师昧打量着他，只觉得说不出的好笑“难过？到时候他成了那样的人就不会难过了。阿燃你大可不必为此烦忧。”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非要伤他？！”
师昧这次倒是没有立刻回答他垂落节矛盾的片刻才淡淡道“我需要最强的力量为我所用。”师昧抿了抿唇“你不会懂的。”
少年墨燃几乎是在尽自己那一点可怜的力量，竭力说服着眼前这位高深莫测的师兄。
“师尊是怎么样的人，你不会不清楚，哪怕哪怕你这样对他把他心里的善良全部磨光，让他变成一个杀人魔头他也不会只听你的话为你所利用你……你做不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