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破而后立的新生
时光在无声的苦修中悄然滑过，石窟内唯有剑气流转的细微嘶鸣与少年压抑的喘息交织。晏昭如同沉入深海的礁石，将所有外界的纷扰与内心的波澜尽数压下，只专注于一件事——炼化、掌控、变强。
《玄霜》、《戊土》、《流云》三篇残诀已被他反复揣摩，烂熟于心。尽管残缺不全，但其立意高远，直指剑道本源，远非晏家功法可比。他不再拘泥于字句，而是尝试着以自身为熔炉，以那点莹白光芒为核心，统御体内属性各异的剑意碎片。
这个过程远比之前单纯的引导更加凶险。不同属性的剑意相互排斥、冲突，如同在他经脉中点燃了无数个小型的战场。剧痛升级，时常让他痛得浑身痉挛，意识几近溃散。
但他撑了下来。
凭借着一股狠劲，凭借着那点莹白光芒在冲突中缓慢却坚定地壮大，也凭借着……身边那道始终沉默的身影。
凌瑶的存在，成了这片绝境中唯一的常量。她不再需要外出冒险，便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照料晏昭和研究那几枚玉简上。她似乎对那柄锈蚀的断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日都会花上大量时间，用清水和干净的软布，一点点擦拭剑身上的锈迹，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梦境。
晏昭偶尔从深沉的入定中醒来，会看到她抱着那柄比她整个人还高的断剑，靠在岩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剑柄上模糊的纹路，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画面，竟有种诡异的和谐与宁静。
这一日，晏昭正尝试将一缕《流云剑遁》的缥缈剑意融入身法，身形在狭窄的石窟内带起几道残影，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然而，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体内一股沉寂许久的、属于《戊土剑盾》的厚重剑意竟突然失控，如同山岳般猛地一滞！
“噗——！”
气息瞬间逆冲，晏昭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向前栽倒！
“晏昭！”
一直留意着他状况的凌瑶惊呼一声，丢下手中的断剑，几乎是扑了过来，在他额头即将撞上尖锐岩石的前一刻，险之又险地用手臂垫在了下面。
“咚”的一声闷响，凌瑶痛得闷哼一声，手臂瞬间麻木，但她顾不得自己，连忙扶住晏昭软倒的身体。
“你怎么样？别吓我！”她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去擦他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
晏昭意识模糊，只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经脉中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针在疯狂攒刺，比之前任何一次反噬都要猛烈！那点莹白光芒也变得黯淡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他张了张嘴，想让她拿生生造化丹，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凌瑶看着他迅速灰败下去的脸色和涣散的瞳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没有去拿翠绿玉瓶，而是飞快地取出了那个赤红如火的玉瓶——赤阳融灵丹！
“撑住！把这个吞下去！”她拔开瓶塞，毫不犹豫地将那颗散发着暴烈灼热气息的红色丹药，塞进了晏昭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狂暴无比的洪流，如同决堤的岩浆，瞬间冲入晏昭几乎要碎裂的经脉！
“啊——！！！”
晏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皮肤表面瞬间变得通红，仿佛要被从内而外烧成焦炭！赤阳融灵丹的霸道药力，与他体内本就混乱冲突的诸多剑意碎片，以及那点脆弱的莹白光芒，悍然对撞！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凌瑶死死抱住他，不让他伤害到自己，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滴在晏昭滚烫的皮肤上，发出“嗤”的轻响，瞬间蒸发。
她在赌！
赌晏昭的意志足够坚韧！赌天道不会让反派死的这么早！
赌他灵根深处那点异变的光芒，能够承受住这毁灭性的冲击，并从中汲取到蜕变的力量！
这是绝境中唯一的、也是最快的方法！
石窟内，晏昭的惨嚎声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渐渐低弱下去，变成了野兽垂死般的呜咽。他周身皮肤龟裂，渗出暗红色的血珠，整个人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绝。
凌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紧紧掐入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准备取出寂灭丹做最后一搏时——
晏昭体内，那原本黯淡欲灭的莹白光芒，在赤阳药力与诸多剑意碎片最激烈的冲突点，猛地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吸力！
如同一个微小的、却贪婪无比的黑洞，开始疯狂地吞噬周围暴走的赤阳药力，以及那些被药力冲击得更加活跃、却也更加破碎的剑意！
吞噬，碾磨，融合！
这个过程带来的痛苦，远超之前百倍！晏昭的身体无意识地剧烈痉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白上翻，几乎看不到瞳孔。
但他撑住了！
在那无边无际的、仿佛灵魂都被撕碎碾磨的痛苦深渊中，他仅存的一丝意识，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灯塔，死死守住了灵台一点清明！
不放弃！
绝不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狂暴的赤阳药力终于被吞噬殆尽，体内混乱冲突的剑意碎片，也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变得沉寂下来。
而灵根深处，那点莹白光芒，体积赫然壮大了一倍！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更加凝实、纯粹，隐隐散发出一种包容万象、却又锋锐无匹的独特气息！
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光点，而是变成了一枚……米粒大小、形状不规则、表面布满细微剑纹的……奇异结晶！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凝练的灵力，如同新生的溪流，自那枚结晶中缓缓流淌而出，开始自主地滋润、修复他千疮百孔的经脉。
晏昭猛地睁开了眼睛！
眸中不再是之前的血丝与痛苦，而是两道锐利如实质的、带着淡淡莹白之色的剑芒，一闪而逝！
他缓缓坐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虽然依旧传来阵阵虚弱和刺痛，但那种力量尽失、道基崩溃的空荡感，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以及一种对周身天地灵气，更为清晰的感知！
虽然修为境界依旧低微得可怜，甚至连炼气一层都算不上，但他能感觉到，自己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一条以身为剑，纳万剑意，重铸道基的……逆天之路！
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依旧残留着血迹的手掌，缓缓握成了拳。
一股微弱、却无比凝练的、带着冰冷与炽热交织意境的灵力，在他掌心悄然汇聚。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因脱力而瘫坐在地、脸上泪痕未干、正呆呆望着他的凌瑶身上。
四目相对。
晏昭看着她那狼狈却写满担忧的脸，看着她因他苏醒而骤然亮起的眸子，心中百感交集。
赤阳融灵丹……是她喂给他的。
这近乎自杀的险境，是她将他推入的。
但这破而后立的新生，也是她……带来的。
他沉默了片刻，伸出手，不是去扶她，而是轻轻擦去了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
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
“哭什么。”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冰冷，“我还没死。”
凌瑶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复杂难辨的情绪，看着他为自己擦泪的、带着薄茧的指尖，眼圈一红，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她猛地低下头，用力擦了擦眼睛，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谁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