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今天……别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石窟变成了一个无声的刑场。
晏昭主动将自己投入了永无止境的痛苦炼狱。他不再仅仅被动承受体内剑意碎片的折磨,而是开始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引导、甚至主动吸引洞外那些相对弱小的破碎剑气入体。
每一次引气入体,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嚎和更加剧烈的身体痉挛。新的剑意碎片如同烧红的铁水,灌入他早已残破不堪的经脉,与之前沉淀的碎片激烈碰撞、碾磨、偶尔……产生那微乎其微的融合。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形销骨立,皮肤下几乎看不到血肉,只有嶙峋的骨骼轮廓和因痛苦而紧绷的筋络。气息也时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凌瑶沉默地履行着她的“职责”。
她依旧每日外出,寻找着那些勉强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她不再劝阻晏昭那疯狂的行为,只是在他力竭昏迷时,默默喂他清水,擦拭他因剧痛而流出的汗水;在他偶尔清醒、眼神空洞地望着洞顶时,将捣碎的食物一点点喂进他嘴里。
她手臂上鬼面蛛留下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但新的细碎剑伤又添了不少。她看起来比晏昭好不了多少,同样憔悴,同样沉默,像一道依附在岩石上的、苍白而坚韧的影子。
某日,凌瑶外出归来时,带回的东西比往日更少,脸色也异常难看,脚步虚浮得厉害。
她将几株颜色黯淡、灵气几乎枯竭的草药放在晏昭身边,自己则靠着岩壁滑坐下来,蜷缩起身体,低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肩膀不住颤抖。
晏昭刚从一轮非人的折磨中短暂挣脱,意识尚且模糊,听到这剧烈的咳嗽声,艰难地偏过头。
洞内光线昏暗,但他还是看到,凌瑶捂嘴的指缝间,渗出了刺目的鲜红。
她咳血了。
是在外面寻找食物时,被剑气所伤?还是……长期营养不良和此地的恶劣环境,终于拖垮了她那本就低微的修为和身体?
晏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一阵尖锐的刺痛,甚至盖过了体内剑意碎片带来的折磨。
他张了张嘴,想问她,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响。
凌瑶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猛地将手藏到身后,用力擦去嘴角的血迹,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虚弱无比的笑容:“没……没事……就是呛到了……”
她的脸色白得吓人,眼神涣散,那强装出来的镇定,脆弱得如同即将碎裂的琉璃。
晏昭死死盯着她,看着她那副摇摇欲坠、却还在硬撑的模样,看着她藏在身后、沾染了血迹的手,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和一种更深沉的、他无法理解的恐慌,猛地窜上心头!
蠢货!
废物!
谁要你逞强!
他想怒吼,想质问她为什么不照顾好自己,想把她揪起来,逼她吃下所有能找到的食物!
但他动弹不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这个一次又一次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女人,因为他的拖累,正一步步走向油尽灯枯。
一种名为“无能为力”的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比剑意碎片带来的痛苦,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闭上眼,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岩石,留下带血的划痕。
必须……必须尽快……必须获得力量!
不仅仅是为了报仇,不仅仅是为了活下去……似乎,还为了……别的什么。
一种他不敢深究,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藤,缠绕上他复仇的执念。
第二天,当凌瑶再次拖着虚弱的身體,准备外出时,晏昭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开口,叫住了她。
“今天……别去了。”
凌瑶停在洞口,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他。
晏昭的目光,第一次,无比清晰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投向了石窟中央,那具盘膝而坐的骸骨,以及骸骨指间那枚颜色暗沉的……储物戒。
“去……把那个……拿过来。”
他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凌瑶愣住了,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和畏惧:“那……那位前辈的遗物……我们擅自取用,会不会……”
“拿过来。”晏昭重复道,眼神冰冷,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需要力量,需要资源,需要一切能让他和她在绝境中活下去、并变得强大的东西。前辈遗泽?死者为大?在生存面前,这些都可抛却!
凌瑶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如同深渊般的冷厉,似乎被慑住了。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依言,小心翼翼地走到那具骸骨前,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才伸出手,极其谨慎地,试图将那枚黑色戒指从骸骨紧握的指骨间取下。
那指骨握得极紧,仿佛蕴含着生前的某种执念。凌瑶费了些力气,才终于将戒指取了下来。
就在戒指离开指骨的瞬间——
“嗡!”
那具晶莹的骸骨,仿佛失去了最后支撑的力量,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随即从指尖开始,寸寸化作飞灰,如同流沙般簌簌落下,最终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那柄锈迹斑斑的断剑,依旧孤零零地插在原地。
仿佛一位上古大能,终于在此刻,彻底归于寂灭。
凌瑶捧着那枚骤然变得沉重无比的黑色戒指,怔怔地看着那消散的飞灰,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走回晏昭身边,将戒指递给他。
晏昭没有接,只是看着那枚戒指,眼神灼热而冰冷。
“打开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