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承宠(19)
禁足半月的文纾昀甫一出宫,后宫便再无宁日。
晨光初透永寿宫的雕花窗棂,碎金般的光晕落在云锦软榻上,添了几分暖意。齐琬姝刚哄睡太子李承泽,眉宇间尚凝着产后的倦怠,眼底却藏着一丝不容错辩的锐利。青禾轻步入内,低声回禀:“娘娘,宁妃娘娘到了。”
“传她进来。”齐琬姝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平静无波。
宁妃身着月白宫装,款步而入,敛衽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姐姐免礼,坐吧。”齐琬姝示意她在一旁锦凳落座,青禾适时奉上热茶。
宁妃接过茶盏却未饮,搁在案上,神色凝重:“妹妹,昨日皇后遣人送羊脂玉镯予储秀宫李答应,又赐云锦给景仁宫掌事嬷嬷。更甚者,她特意召见了此前被你责罚的小太监小禄子,赏银十两,命他在月华宫附近当差。”
齐琬姝执盏的手微顿,眸色骤沉:“她倒是急不可耐。刚脱了险,便忙着拉拢人心、安插眼线。”
“皇后有太后撑腰,这般四处笼络,不出多时,后宫怕是要人心浮动。我们若坐视不理,日后……”宁妃话音未落,便被齐琬姝打断。
“姐姐放心,我绝不会让她得逞。”齐琬姝语气坚定,“她要拉拢人心,我便断她去路;她要安插眼线,我便让他们无处遁形。”
她转头对青禾道:“取二十两银子、两匹上等苏绣锦缎,送予储秀宫李答应,就说本宫听闻她身子不适,特来慰问。再去景仁宫一趟,告知掌事嬷嬷,若有难处,尽可来找本宫,本宫自会为她做主。”
“是,奴婢遵旨。”青禾应声退下。
宁妃眼中闪过赞许:“妹妹此举甚妥。李答应胆小怕事,皇后拉拢她不过是想多枚眼线,我们示好,她定会权衡利弊。景仁宫掌事嬷嬷在宫中多年,人脉广阔,拉拢了她,于我们大有裨益。”
“姐姐所言极是。”齐琬姝淡淡一笑,“这只是第一步。皇后让小禄子在月华宫当差,无非是想监视我们,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先让他放松警惕,再寻机让他自食恶果。”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通报:“启禀贵妃娘娘,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了新鲜瓜果,说是御花园刚摘的,请娘娘品尝。”
齐琬姝与宁妃对视一眼,皆了然于心。文纾昀这是既试探又示好,想对外营造出帝后和睦的假象。
“传他进来。”
小太监捧着精致食盒入内,屈膝行礼:“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宁妃娘娘。这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送来的瓜果,请娘娘们品鉴。”
齐琬姝示意青禾接下,脸上露出温和笑意:“替本宫谢过皇后娘娘。你回去转告,本宫很是喜欢,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小太监退去后,宁妃皱眉道:“妹妹,这瓜果……怕是不能吃。”
“自然不能。”齐琬姝冷笑一声,“文纾昀心思歹毒,谁知道她会不会在里面动手脚。青禾,将这些瓜果送去太医署查验,再取些普通瓜果,分送各宫,就说本宫感念各位姐妹平日关照,特分予大家尝尝。”
“是,奴婢明白。”青禾捧着食盒匆匆离去。
长乐宫内,文纾昀听着小太监的禀报,眉头紧蹙:“你说齐琬姝不仅收下了瓜果,还说要登门道谢?”
“是,奴才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贵妃娘娘看起来十分高兴,还让宫女将瓜果送进了内殿。”小太监躬身回话。
文纾昀心中疑虑丛生。经上次燕窝下毒一事,齐琬姝本该对她送来的东西避之不及,为何会如此轻易收下,还故作欢喜?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安芷,你怎么看?”她看向身旁的宫女。
安芷沉吟片刻:“娘娘,依奴婢之见,齐贵妃或许是故作镇定,想让您误以为她并未怀疑。也有可能是刚生产完,身体虚弱,又要照料太子,不想再生事端,故而示好缓和关系。”
“缓和关系?”文纾昀冷笑,“她想缓和,本宫却不想。她如今母凭子贵,地位稳固,若不趁现在除掉她,日后太子长大,她便是太后,本宫的日子只会更难熬。”
她眼中闪过狠厉:“去把张嬷嬷叫来。既然齐琬姝对我送来的东西不加防备,那我们便再送她一份大礼。”
不多时,张嬷嬷入殿行礼:“老奴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文纾昀语气冰冷,“上次让你在齐琬姝的饮食中加萎黄散,为何至今未动手?”
张嬷嬷脸色一白,连忙跪地:“回娘娘,月华宫守卫森严,饮食层层查验,老奴实在无从下手。况且贵妃近日分瓜果给各宫,宫中对她赞不绝口,老奴若是贸然动手,怕是会被察觉。”
“废物!”文纾昀怒喝,“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留你何用?”
“娘娘息怒!老奴知错,这就去想办法,定不辜负娘娘所托!”张嬷嬷连连叩首。
“再给你一次机会。”文纾昀语气阴寒,“我已让人在齐琬姝常用的安神香中加了‘醉魂草’粉末,此药无色无味,长期吸入便会精神萎靡、食欲不振。你只需设法让她继续使用,不出一月,她的身体便会垮掉。到时候太子无人照料,陛下对她的宠爱,自然会日渐衰减。”
“是,老奴明白。”张嬷嬷叩首谢恩,起身时,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心中清楚,此事一旦败露,自己必死无疑。
深夜,永寿宫偏殿。张嬷嬷趁着夜色悄悄潜入,一进门便跪地叩首,声音颤抖:“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啊!”
齐琬姝正照料着太子,闻言皱眉:“张嬷嬷?你深夜前来,所为何事?起来说话。”
张嬷嬷抬起头,泪流满面:“娘娘,老奴有罪!老奴不该听从皇后吩咐,意图加害于您!皇后让老奴在您的饮食中加萎黄散,还在您的安神香中掺了醉魂草粉末,想让您身体垮掉!老奴良心不安,特来坦白,求娘娘饶命!”
齐琬姝眼神微凝,神色变得愈发凝重,果如她先前所预料那般,文纾昀居然仍未死心,再度施展出如此阴险狡诈之诡计!
“所言当真?”齐琬姝的声音冰冷至极,仿佛能凝结空气。
“绝对真实无假!”张嬷嬷惶恐不安地回答道,“皇后娘娘特意派遣小禄子前往月华宫周边侍奉,以便密切监视您的一举一动。老奴若敢有丝毫隐瞒或虚报,甘愿承受上天最严厉的惩罚!”
齐琬姝深深吸气,努力平复内心汹涌澎湃的愤怒情绪,但眼中依旧闪烁着冷冽寒光:“张嬷嬷,你此次能够坦诚相告,也算有功于本宫,可以将功抵罪。快快起身罢,此事本宫既往不咎。”
“谢娘娘开恩!”张嬷嬷如蒙大赦般迅速站起身子,对这突如其来的宽恕充满感激之情,不禁涕泪横流。
“青禾,”齐琬姝面色阴沉,缓声道,“速取安神香来,交予太医详加查验。此外,命人将那小禄子速速擒拿,严加拷打,务必令其从实招来,莫要遗漏任何细节。”
“遵命,妾身领旨。”青禾不敢怠慢,躬身应诺后退下。
未几,太医匆匆赶来,一番仔细查验之后,神情愈发肃穆,跪地禀报:“启禀娘娘,此安神香内果真掺入了‘醉魂草’之细末,若久闻此物,恐于凤体有损甚巨。”
而另一边,青禾亦已成功将小禄子拿下,经数番酷刑折磨,小禄子终不堪忍受,俯首认罪,坦承系受文纾昀唆使,暗中窥探齐琬姝行止,并伺机与张嬷嬷里应外合,图谋不轨。
齐琬姝凝视着供词,眼眸中掠过一缕冷冽:“文纾昀,你三番两次地加害于我,莫非真以为我软弱可欺?”
她稍作停顿,对宁妃言道:“姐姐,现今证据确凿,我们实难再忍。明日,我们便前往养心殿,向陛下呈报此事,务必使文纾昀受到惩处!”
宁妃颔首应道:“妹妹所言极是。文纾昀心如蛇蝎,留她在世,终究是个隐患。明日,我们一同去觐见陛下,揭露她的罪恶!”
次日清晨,齐琬姝与宁妃携着张嬷嬷、小禄子的供词,以及掺毒的安神香,来到了养心殿。
“臣妾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二人屈膝行礼。
陛下正在埋头阅览奏折,闻听此言抬起头来:“爱妃免礼,起身罢。你们今日一同前来,所为何事?”
齐琬姝抬头,眸中含泪,声色俱厉:“陛下,妾身今日来此,乃是要向陛下告发皇后娘娘之罪行!皇后娘娘屡次三番加害妾身与太子,先是于燕窝中投毒,现今又在安神香中掺入‘醉魂草’之粉末,更遣小禄子监视妾身之举动,欲令妾身身体羸弱,无法照料太子!”
言罢,她将供词及掺毒之安神香呈上:“陛下,此乃张嬷嬷与小禄子之供词,尚有掺毒之安神香,恳请陛下为妾身与太子作主!”
陛下接过供词,愈看脸色愈沉,待见安神香时,更是勃然大怒:“好个文纾昀!朕屡屡宽容,她却不知悔改,竟敢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举!传朕旨意,将文纾昀拿下,打入冷宫!”
“陛下!”恰在此时,殿外传来太后之声,“她乃你表妹,哀家亲自举荐之皇后?!”
太后身着明黄色宫装,于宫女簇拥下,气势汹汹而入,目光凌厉,扫视在场众人:“哀家倒要看看谁敢动皇后!”
陛下眉头微皱:“母后,文纾昀屡次加害贵妃与太子,罪证如山,儿臣实难饶她!”
“罪证如山?”太后冷哼一声,行至文纾昀身侧,将她护于身后,“陛下何以断定此供词为真?张嬷嬷与小禄子不过是两个低贱之宫人,其言岂可信?还有这安神香,谁能确保非齐琬姝自行下毒,欲诬陷皇后?”
她稍稍停顿,语气中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陛下,中宫乃国之根基,皇后乃朝廷所封,岂可用寥寥数语的供词便定罪?此事若传扬出去,必会引发朝野动荡,使后宫人心惶惶!哀家断不能应允!”
文纾昀急忙跪地,涕泪横流:“陛下,太后娘娘所言甚是!妾身冤枉啊!妾身绝无加害贵妃与太子之意,必是齐琬姝嫉妒妾身的中宫之位,蓄意诬陷!恳请陛下明察!”
太后冷眼看着陛下:“陛下,此事务必彻查,但在未获确凿证据之前,万不可冤枉了皇后。否则,哀家绝不答应!”
陛下凝视着太后庄重肃穆的神情,又凝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文纾昀,心中虽有怒意,但也深知太后所言甚是。中宫不宁,必然会波及朝局。他沉默须臾,最终还是颔首道:“好,朕便从母后之命,暂且缓下定罪,彻查此事。然,皇后须于长乐宫闭门思过,不得擅自离宫。此外,加强月华宫的护卫,务必保障贵妃与太子的安全。”
“谢陛下!谢太后娘娘!”文纾昀赶忙叩头谢恩。
太后微微颔首,表示满意,接着将目光转向齐琬姝,语气中带着些许告诫:“贵妃,哀家知晓你刚刚生产,身体羸弱,又对太子疼爱有加。但后宫之中,最为重要的乃是和谐。日后,你还是少惹事端,专心照料太子为宜。”
齐琬姝心中一寒,却也只能屈膝行礼:“臣妾遵旨。”
离开养心殿后,齐琬姝凝视着长乐宫的方向,眼眸中闪过一缕不甘。她深知,有太后的庇佑,文纾昀又一次侥幸逃脱。这场后宫之争,远未结束。
回到永寿宫,青禾忧心忡忡地言道:“娘娘,皇后有太后撑腰,我们该如何是好?难道就这样轻易放过她吗?”
齐琬姝轻柔地抚摸着太子的面颊,眼神中闪过一抹坚毅:“放过她?绝无可能。她屡屡加害于我与太子,此仇不共戴天。即便有太后庇护,我也必定会寻得证据,让她承受应有的惩罚。”
她稍作停顿,对宁妃说道:“姐姐,接下来,我们需更加谨慎。文纾昀经此一役,定然会愈发谨小慎微,也会更加疯狂。我们必须时刻保持警觉,绝不能给她任何可乘之机。”
宁妃颔首:“妹妹所言极是。我们姐妹一心,必能从容应对。无论她有何阴谋算计,我们皆能逐一破解。”
窗外,夕阳西沉,半边天空被染得猩红。永寿宫的烛火缓缓亮起,映照出齐琬姝坚毅而沉稳的面容。她深知,前方的道路布满荆棘,但为了怀中的孩子,为了自身的安危,她必须义无反顾,与文纾昀抗争到底。
而长乐宫内,文纾昀独坐于孤灯前,面色阴沉。她明白,此次多亏太后援手,自己才得以化险为夷。但她也清楚,齐琬姝定然不会轻易罢休,下一次,她必须加倍谨慎,确保万无一失。
“安芷,”文纾昀沉声道,“你去告知张嬷嬷,命她继续监视齐琬姝。此外,再备些东西,我要让齐琬姝知晓,得罪我的后果,究竟是什么。”
安芷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
夜色渐浓,后宫之中,风起云涌。一场无声的战争,正在暗暗酝酿。齐琬姝与文纾昀,这两位后宫中最为耀眼的女子,注定要在这场角逐中,一决生死。而唯有最终的胜者,方能在这深宫之中,笑傲群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