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蝉脱壳天京逃,从此再无洪宣娇
第八章 金蝉脱壳天京逃,从此再无洪宣娇
咸丰四年,秋,八月初八。
天还没亮透,晨雾像掺了浆糊似的,黏黏糊糊裹着天京城门,连巍峨的城墙都晕成了模糊的灰影。我缩在药材商队的马车旁,浑身裹着粗麻布衣裳,布料糙得磨皮肤,痒得我想挠又不敢动——毕竟此刻我不是太平天国那位“御妹圣女”洪宣娇,只是个跟着商队打杂、灰头土脸的帮工阿云。
低头瞅了眼自己的“杰作”:脸上抹了草木灰和劣质胭脂,黄一块黑一块,活像刚从灶台里爬出来;眉毛用炭条描得又粗又短,鼻翼两侧还点了三颗雀斑,原本还算清秀的五官被折腾得面目全非。更绝的是,我得一直弯腰驼背,把原主那挑高的身形硬生生压矮三寸,走路都得拖着脚,活脱脱一副常年劳作、没见过世面的窝囊样。
“阿云,发什么呆?赶紧把这筐药材搬到车上去,城门快开了!”商队老板王掌柜压低声音催我,眼神里带着几分紧张——他收了我五十两碎银,既要帮我运走最后一批金条,还得掩护我出城,这笔买卖做得他既兴奋又惶恐。
我连忙应了声“哎”,声音刻意压得又哑又粗,跟平日里清亮的嗓音判若两人。弯腰搬药材时,腰间的布条硌得慌,里面藏着最后一小包高浓度迷幻香——这是我最后的保命符,也是特意调配的“短效冲突型”配方,不含曼陀罗,改用少量洋金花与薄荷脑混合,既能诱发情绪躁动,又不会留下长期损伤,专门为城门制造混乱准备的。而那些真正的“宝贝”,早已被心腹陈三和李四藏进了布匹夹层,用油脂裹了一层又一层防潮,外面堆着晒干的艾草和陈皮,药味浓烈,正好掩盖金属气息。
说起来也可笑,我一个精细化工硕士,穿越前在实验室里戴无菌手套做实验,讲究的是精准到小数点后三位,如今却穿着破衣烂衫,满脸锅灰,干着搬运工的活计,为了跑路把自己折腾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这要是让我导师知道,怕是得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骂我丢了读书人的脸——好好的化学知识不用来搞研发,反倒用来调迷幻香骗士兵,说出去真是千古奇冤。
“城门开了!都排好队,一个个查!”守城士兵的吆喝声穿透晨雾,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攥紧了衣角,指尖沁出冷汗。虽然早就演练过说辞,贿赂的碎银也备好了,但真到了临门一脚,还是忍不住心慌——天京这地方,杀个人跟切菜似的,要是被认出来,别说跑路了,怕是得被杨秀清扒皮抽筋,再拉去祭天。
商队慢慢往前挪,我跟在王掌柜身后,头埋得更低,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守城士兵。他们个个手持长矛,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在每个人脸上扫来扫去,连商队的货物都要掀开帘子检查一番。旁边有个老农因为包袱里藏了半块腊肉,被士兵搜了出来,当场就被扇了两个耳光,腊肉也被抢走了,老农敢怒不敢言,只能蹲在地上抹眼泪。
我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我把金条藏得隐蔽,不然就凭这些士兵的贪心,就算没认出我,也得把货物翻个底朝天,到时候照样露馅。同时又忍不住吐槽:太平天国口口声声说“人人平等,天下为公”,结果底层士兵抢老农的腊肉,高层将领私吞圣库金银,这狗屁天国,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站住!你们是做什么的?”终于轮到我们商队,一个络腮胡士兵拦住去路,长矛尖几乎要戳到王掌柜的胸口。
王掌柜连忙堆起笑脸,从怀里摸出一小锭碎银,悄悄塞到士兵手里:“长官,我们是南洋来的商人,到天京采购些药材,这不是要回乡了嘛,您多通融。”
士兵掂了掂碎银,脸色缓和了些,但目光还是在我和其他伙计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停在了我脸上。我心里一紧,连忙把头埋得更低,装作害怕的样子,手脚都忍不住发抖——这可不是装的,是真怕他看出破绽。趁他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我悄悄伸出手指,捻开了藏在袖口的迷幻香纸包,极细的粉末随着我的呼吸,悄无声息飘向旁边两个正在清点货物的士兵。
这迷幻香我特意控制了剂量,只够让他们情绪暴躁、判断力下降,不会直接晕倒。果不其然,没过片刻,左边那个瘦高个士兵就突然推了同伴一把:“你他妈能不能轻点?把药材都弄撒了,回头东王怪罪下来,你担得起吗?”
“我怎么了?明明是你挡着我了!”被推的士兵也来了火气,反手推了回去,两人瞬间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络腮胡士兵皱了皱眉,转头呵斥:“吵什么吵!没看到正在查岗吗?”
“长官,是他先找事的!”瘦高个士兵不服气地嚷嚷,伸手就要去揪对方的衣领,两人眼看就要打起来。周围的士兵纷纷围了过去劝架,城门处顿时一片混乱。
我心里暗自得意:还好我反应快,这迷幻香果然管用。要是等他们主动发现破绽,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跑不掉了。
“你是哪里人?看着面生得很。”络腮胡士兵虽然被那边的混乱分了心,目光却还是没离开我,语气带着怀疑。
我心里咯噔一下,大脑飞速运转,按照提前编好的说辞,结结巴巴地回答:“长……长官,我是王掌柜的远房侄女,家里遭了灾,来投奔他,跟着打打下手……”声音又哑又颤,还故意夹杂着几句南洋口音的官话,显得格外生疏。
“侄女?”士兵挑眉,伸手就要来掀我的布头巾,“抬起头来看看!”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再次摸向腰间的备用迷幻香,指尖都在发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边劝架的士兵突然动了手,有人抄起了旁边的木棍,还有人撞倒了装满货物的竹筐,噼里啪啦的声响震天动地。络腮胡士兵骂了句“晦气”,实在按捺不住,转身就冲了过去:“都给我住手!反了你们了!”
趁着这个空档,王掌柜连忙拉了我一把,低声道:“快走!”
我如梦初醒,跟着商队快步走出城门,脚下的石板路湿漉漉的,沾了不少泥点,却像是踩在通往自由的阶梯上,每一步都又沉又稳。走出城门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晨雾中的天京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城墙高耸入云,透着压抑的威严。就是这座城,囚禁了原主,也差点埋葬了我。在这里,我装神弄鬼,用迷幻香忽悠将士,用苦肉计骗取信任,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盗金跑路,每一天都活得提心吊胆。
“从此再无洪宣娇,只有我自己。”我在心里默念,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不是舍不得,而是终于解脱了。那个顶着“御妹”光环,却随时可能被当作弃子牺牲的洪宣娇,留在了这座充满杀戮和荒诞的城里;而我,只是个要逃离乱世的过客,往后姓名籍贯,皆可抛却。
商队驶离官道,拐进一条偏僻的小路。雾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斑驳地落在地上。王掌柜让人停下马车,笑着对我说:“姑娘,安全了!”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挺直腰背,瞬间恢复了原有的高挑身姿。这一路弯腰驼背,差点把我的腰给压断了。我从怀里摸出帕子,擦掉脸上的草木灰和胭脂,露出原本的容貌,又解开包裹头发的布巾,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
“我的妈呀,可算能正常喘气了!”我活动了一下肩膀,忍不住吐槽,“这伪装也太遭罪了,脸上又痒又脏,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早知道当神棍这么辛苦,当初在实验室里多熬几个通宵搞科研不好吗?”
陈三和李四也从后面的马车里钻出来,手里捧着那个藏着金条的布匹包裹。两人走路有些摇晃,眼神呆呆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还没从迷幻香的影响中完全缓过来——这几日为了让他们绝对顺从,我给他们用的迷幻香剂量虽低,却也累积了些轻微反应,看来往后是真不能再用了。
“圣……圣姑娘,金条都在,一根没少。”陈三开口,声音有些迟钝,眼神也没聚焦,明显是神情呆滞的模样。他想喊“圣女”,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胡乱凑了个称呼,倒也合我心意。
我接过包裹,掂了掂重量,指尖触到布料下冰凉坚硬的轮廓,心里瞬间踏实了——财不可露白,此刻无需细看,这沉甸甸的触感,就是我用智慧、演技和额头鲜血换来的自由资本,是我在江南安身立命的底气。
“辛苦你们了。”我笑着说,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递给他们,“这是给你们的,拿着这些钱,找个地方安家落户,好好休养一阵子,别再跟着太平军混了,往后各自安好,就当从未相识。”
陈三和李四接过银子,眼神依旧有些涣散,只是机械地说了句“谢谢姑娘”,转身就要走。看着他们蹒跚的背影,我心里闪过一丝愧疚——若不是这乱世,若不是为了跑路,我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利用他们。但转念一想,在这吃人的时代,能给他们一条活路,已经是我能做的极限了。
送走陈三和李四,王掌柜已经准备好了干净的衣裙。我换上衣裙,洗掉脸上的残留,终于找回了几分现代女性的模样。马车重新出发,朝着江南的方向疾驰而去,路边的树木飞快地向后倒退,像极了那些被我抛在身后的过往。
我靠在马车里,看着窗外渐渐明媚的景色,心里感慨万千。从魂穿受辱,到小试牛刀骗碎银,再到中层突破赚官银,然后借“天父附身”拿到授权,圣库盗金,惊险查库,最后金蝉脱壳逃离天京,这一路走来,步步惊心,全靠演技和化工知识忽悠人、保命。
说起来也挺讽刺的,我一个学化工的,穿越前研究的是如何用科学改变世界,穿越后却靠着装神弄鬼、偷鸡摸狗活了下来。不过转念一想,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才是硬道理,体面值几个钱?能逃离天京这个吃人的牢笼,就算让我再装一次神棍,再遭一次罪,我也认了。
“驾!”车夫扬鞭催马,马车跑得更快了。我闭上眼睛,想象着江南的烟雨朦胧,西湖的波光粼粼,还有我即将创办的“宣香阁”。那里没有杨秀清的猜忌,没有太平天国的荒诞,只有香料的清香和安稳的日子。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夹杂着士兵的吆喝声:“前面的商队,站住!接受检查!”
我心里猛地一沉,难道是城门的混乱平息后,他们发现了破绽,派人追上来了?王掌柜也慌了神,脸色发白地看着我:“姑娘,这……这可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再次摸向腰间的迷幻香,眼神变得坚定。就算是死,我也不能再回到那个牢笼里。我快速思索着对策:如果他们只是例行检查,那就用之前的说辞应付;如果他们认出了我,就用迷幻香制造混乱,趁机跑路。
马车渐渐停下,几个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刚才在城门检查的络腮胡士兵。他勒住马缰,目光锐利地扫过马车,最后落在我身上。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做好了随时释放迷幻香的准备。
“你是什么人?”络腮胡士兵盯着我,语气带着怀疑。
我强装镇定,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长官,我是商队的东家,刚才在城门是怕麻烦,才让伙计装作帮工的。”
络腮胡士兵眯了眯眼睛,打量着我,又看了看马车里的药材。突然,他笑了起来:“原来是东家小姐,刚才多有冒犯。我们是奉命追查逃犯,不是针对你们,既然没问题,你们可以走了。”
说完,他挥了挥手,带着士兵们调转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我和王掌柜都松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要功亏一篑了。看来是虚惊一场,他们追查的是别人,不是我。
“姑娘,还好没事!”王掌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语气里满是庆幸。
我点了点头,心脏还在砰砰直跳。这一次的虚惊,让我更加明白,在这乱世之中,危险无处不在,想要真正安稳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马车继续前行,远离了天京的范围,周围的景色也渐渐变得秀丽起来。路边开始出现成片的稻田和村庄,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与天京的压抑和肃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打开马车窗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从今天起,我就是在江南打拼的南洋商贾女,往后只叫苏云娇——这个只属于我的名字,再也和“洪宣娇”三个字无关。
天京的雾已经散去,江南的烟雨正在向我招手。我看着远方的天际线,嘴角忍不住上扬。杨秀清,洪秀全,你们的天国梦,你们的金银财宝,都留给你们自己吧。我要去江南,过我的自由幸福生活,拜拜了,曾经的洪宣娇,我的“娇娇”。
马车蹄声哒哒,载着我和满满的金条,也载着我的希望和梦想,朝着江南的方向,一路疾驰而去。从此,天京再无洪宣娇,江南自有苏云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