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年节的气氛如同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积雪尚未完全消融，史莱克学院便重新被喧嚣与活力填满。新学期的课程表发下，多了一些更具挑战性的联合实战与野外生存科目，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一股不同以往的、紧绷的竞争气息。
古月娜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但她并未过多在意。她的世界依旧以霍羽瞳为圆心，半径不超过十步。只是，这份专注很快便被一个不期而至的消息打破。
“交换生？”古月娜盯着唐舞麟，银紫色的眼眸微微眯起，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诧异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哪里的交换生？什么时候？”
唐舞麟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挠了挠头：“听舞老师说，好像是来自……天斗帝国那边的一个隐世宗门？叫什么‘寒天宗’？据说他们的武魂传承很特殊，擅长冰属性与水属性的掌控。交换时间就在下个月初，为期一个学期。”
寒天宗？
古月娜在记忆中快速搜寻，对这个名字并无印象。天斗帝国境内宗门林立，隐世不出的也不在少数。但“擅长冰水属性”这几个字，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她一下。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侧的霍羽瞳。
霍羽瞳（依旧是伪装）正低头翻阅着新发的课程纲要，侧脸平静无波，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但那翻动书页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
只这半秒的停顿，便让古月娜的心猛地一沉。
羽冰对冰水属性相关的事物，向来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态度。这寒天宗……
“交换生有几个？什么修为？具体来做什么？”古月娜追问，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审问的意味。
唐舞麟被问得一愣，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舞老师只提了一句。估计过两天会有正式通知吧。”
古月娜不再追问，只是眉头紧锁。她看着霍羽瞳依旧平静的侧脸，心底那点莫名的不安却如同滴入水中的墨迹，缓缓扩散开来。
接下来的几天，古月娜不动声色地开始收集关于“寒天宗”的信息。她动用了传灵塔内部的一些权限，也询问了几位见多识广的高年级学长，甚至尝试从舞长空那里旁敲侧击。
得到的反馈零碎而模糊。
寒天宗，确实是一个极为古老且隐世的宗门，据说传承可追溯至上古时期，宗门所在之地终年冰封，门人弟子极少在外行走，但每一次出世，必定是惊才绝艳之辈，尤其在冰水属性的研究与实战上，有着独步天下的造诣。
更让古月娜在意的是，有零星传言提及，寒天宗的血脉传承似乎与某种强大的冰系龙类魂兽有关，宗门内供奉的，正是一尊冰龙雕像。
冰龙……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古月娜心中最深的恐惧之门。她猛地想起霍羽瞳在龙谷中得到的冰龙精魄，想起她雪发蓝眸的真实模样，想起她体内那浩瀚精纯、远超常理的冰龙王血脉！
难道……这寒天宗，与霍羽瞳的来历有关？与那永恒天国，与冰龙神王寒羽……有所牵连？
这个猜测让古月娜如坠冰窖。她不敢再想下去，却又控制不住地反复思量。如果寒天宗的使者认出了霍羽瞳，或者霍羽瞳从他们身上感知到了什么……会发生什么？
霍羽瞳会跟着他们走吗？会离开这个陌生的世界线，回到她本该属于的地方去吗？
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了古月娜的心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那是一种源于本能的、对即将失去最珍贵之物的恐惧。
她开始更加紧密地“盯”着霍羽瞳。
修炼时，她必须守在聚寒阵外，目光须臾不离；霍羽瞳去藏书楼，她必定寸步不离地跟着，甚至开始留意霍羽瞳翻阅书籍的种类，但凡涉及“宗门”、“传承”、“冰龙”等字眼的，她都会格外警惕；夜里，她甚至会从浅眠中惊醒，确认霍羽瞳依然在身边，才能重新入睡。
她的不安如此明显，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有些焦躁和……锐利。
霍羽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没有询问，也没有解释。只是在古月娜又一次因为过度警惕而显得心神不宁时，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向她。
那双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
“古月，”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你在怕什么？”
古月娜被这直白的询问噎住了。她张了张嘴，想否认，想掩饰，但在霍羽瞳那清透的目光下，所有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猛地低下头，避开霍羽瞳的视线，声音干涩：“……没有。”
霍羽瞳静静地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紧握的拳头，冰蓝色的光芒在眼底深处一闪而逝。她沉默了片刻，才缓声道：“寒天宗，我有所耳闻。”
古月娜的身体猛地一僵，倏然抬头，银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更深沉的恐惧。
她……她知道？她果然知道！
霍羽瞳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恐慌，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站起身，走到古月娜面前，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紧握的拳头上。
指尖冰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
“传承相似，未必同源。”她看着古月娜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在这里的因果，未了。”
她的话像是一道清泉，瞬间浇灭了古月娜心中那燎原的恐慌之火。传承相似，未必同源……因果未了……
意思是，即便寒天宗真的与冰龙神王血脉有关，也未必与她有直接联系？而她，因为某些原因（或许是古月娜自己），暂时不会离开？
古月娜怔怔地看着霍羽瞳，看着她眼中那坦然与平静，心底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缓缓松弛下来。巨大的恐惧退去后，是虚脱般的无力，和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眩晕的庆幸。
她反手紧紧抓住霍羽瞳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哽咽：“……你说真的？不会……不会因为……”
“嗯。”霍羽瞳打断她未尽的猜测，给出了一个简单却无比肯定的回答。
她看着古月娜眼中重新亮起的光彩，看着她那副如释重负却又患得患失的模样，心底那点因对方过度紧张而产生的不耐，终究还是化为了无奈。
这个银龙王，似乎总在担心她会突然消失。
或许，她该给她更多一点……信心？
霍羽瞳犹豫了一下，没有抽回手，反而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拍了拍古月娜的手背。
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
却让古月娜瞬间红了眼眶。
窗外的积雪正在阳光下缓缓融化，滴答作响。
宿舍内，两人一站一坐，手紧紧握在一处。
寒天宗带来的阴霾，似乎被这简单的承诺与触碰，暂时驱散。
但古月娜知道，危机并未解除。
交换生到来的日子，终究会来临。
而那时，才是真正的考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