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信物在霍羽瞳掌心散发着温润的乳白光晕，驱散着周遭阴寒的幽冥气息。然而，古月娜的心却比这幽冥涧的岩石更冷，更沉。
她紧紧攥着霍羽瞳的手，指尖冰凉，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栗。目光死死锁在霍羽瞳那张已然恢复成本来面目的脸上——雪色长发，冰蓝眼眸，美得惊心动魄，却也……遥远得让她恐慌。
刚才在魂泣之地，霍羽瞳为了对抗骨龙王的灵魂咆哮，被迫展露真容，爆发出那不属于“羽冰”的力量。古月娜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清清楚楚——内院老师的惊疑，舞长空那瞬间锐利如刀的眼神！
他们看到了！他们一定看到了！
幽冥涧的考核并非完全封闭，内院老师定然有手段监控关键区域！
“他们……他们看到了……”古月娜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她用力摇晃了一下霍羽瞳的手臂，“你的样子……你的力量……他们一定会怀疑！一定会追问！”
她不怕霍羽瞳的秘密暴露会带来什么麻烦，史莱克也好，传灵塔也罢，甚至是整个大陆的势力，她都可以不在乎！她怕的是……怕的是霍羽瞳本身！
怕这个来自另一个世界，身负神王血脉的霍羽瞳，在身份暴露后，会不会就此离开？离开史莱克，离开……她？
那个被她窥见过的、属于另一个“古月娜”和“霍羽瞳”的圆满结局，像一根毒刺，始终扎在她心底。她抢夺了这个霍羽瞳，改变了命运，可这份“抢来”的缘分，是否牢固？是否会因为外界的干扰而断裂？
一想到霍羽瞳可能会因为身份暴露而选择离去，回到她那属于神王的父母身边，回到那个本该属于她的、没有自己存在的世界线，古月娜就感到一种灭顶般的窒息和绝望！
霍羽瞳被她攥得生疼，冰蓝色的眼眸对上古月娜那几乎要崩溃的银紫色瞳孔，里面翻涌的恐惧和不安如此清晰，让她微微一怔。
她没想到，古月娜在意的，不是她可能带来的麻烦，而是……她会不会离开。
“我……”霍羽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不准走！”古月娜猛地打断她，声音尖锐，带着一种穷途末路般的厉色，她双手死死抓住霍羽瞳的肩膀，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眼神偏执得近乎疯狂，“我不准你走！听到没有？！你是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她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力气大得骇人。
霍羽瞳看着她这副模样，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慌和脆弱，心底某个地方像是被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丝陌生的酸涩。她抬起手，覆盖在古月娜紧紧抓着自己肩膀的手背上，指尖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我没说要走。”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古月娜的咆哮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霍羽瞳，像是没听懂她的话。
霍羽瞳冰蓝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在外人面前强势霸道、此刻却因为害怕失去而惊慌失措的银龙王，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我说，我没要走。”
古月娜的瞳孔微微颤抖，抓着霍羽瞳肩膀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许，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真的？”
“嗯。”霍羽瞳轻轻颔首，“这里的事，还未完。”
她指的是考核，也可能指的是别的。但听在古月娜耳中，却无异于最动听的承诺。
巨大的恐慌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和更汹涌的情感。古月娜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霍羽瞳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
古月娜就势靠进她怀里，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散发着清冷寒香的雪发间，贪婪地汲取着那份真实存在的温度和气息。
“不准骗我……”她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你要是敢走……我就……我就……”
她“就”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霍羽瞳，仿佛这样就能将她永远禁锢在自己身边。
霍羽瞳被她勒得有些呼吸不畅，却没有推开她。她能感觉到古月娜身体的微微颤抖和那未散尽的恐惧。她沉默地站着，任由她抱着，冰蓝色的眼眸望向岩缝外那片依旧晦暗的幽冥天空，眼底深处，是一片无人能懂的复杂。
过了许久，古月娜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她抬起头，眼睛还有些红，却死死盯着霍羽瞳：“那……出去以后，如果他们问起来……”
“我会应对。”霍羽瞳打断她，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你只需如常便可。”
她的镇定感染了古月娜。古月娜看着她冰蓝眼眸中的沉静，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一点点落回了实处。
是啊，她的羽冰……不，是她的霍羽瞳，从来都不是需要她时刻担忧的弱者。她有着自己的能力和打算。
“好。”古月娜深吸一口气，重新站直身体，银紫色的眼眸中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却比以往更加坚定，“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她再次牵起霍羽瞳的手，这一次，不再是恐慌的攥紧，而是带着一种并肩而立的决心。
“我们出去。”
考核结束的传送光芒亮起，将幸存下来的学员们带离了幽冥涧。
史莱克广场上，气氛凝重。成功取得信物的学员寥寥无几，大多身上带伤，神色疲惫。内院老师们站在前方，目光如炬，扫视着回归的学员，尤其是在古月娜和霍羽瞳身上停留了许久。
霍羽瞳已经重新伪装成了黑发黑眸的“羽冰”，安静地站在古月娜身侧，仿佛幽冥涧中那雪发蓝眸、力抗骨龙王的一幕从未发生。
古月娜紧紧牵着她的手，脊背挺得笔直，迎向那些审视的目光，毫不退缩。
舞长空冰冷的声音宣布了考核结果，对通过者给予了肯定，对失败者则只有一句“再接再厉”。他没有当场询问任何关于幽冥涧异状的事情，但那深沉的目光，却让古月娜知道，事情绝不会就此结束。
果然，在学员们解散后，舞长空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古月，羽冰，留一下。”
古月娜的心脏猛地一跳，握着霍羽瞳的手瞬间收紧。
霍羽瞳却仿佛早有预料，轻轻回握了她一下，示意她冷静。
两人转身，面对舞长空。
舞长空的目光落在霍羽瞳身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那层伪装，直视本质。
“羽冰，”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在魂泣之地，你似乎……动用了某种不同寻常的力量。”
来了！
古月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忍不住开口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霍羽瞳却上前半步，微微躬身，声音平静无波：“回老师，弟子武魂特殊，在极致压力下有所突破，激发了部分隐藏的特质。当时情况危急，不得已而为之。”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将一切归咎于武魂变异和危机潜力激发。这在魂师界并非没有先例。
舞长空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广场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古月娜屏住呼吸，手心里全是冷汗。
许久，舞长空才缓缓移开视线，目光扫过一脸紧张的古月娜，最终落回霍羽瞳身上。
“隐藏特质……”他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语气莫测，“很好。希望你能善用这份力量。”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摆了摆手：“去吧。”
就这么……结束了？
古月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愣愣地看着舞长空转身离去的背影，又看向身旁依旧平静的霍羽瞳，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霍羽瞳轻轻拉了她一下：“走了。”
直到走出很远，确认周围再无旁人，古月娜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她猛地转身，抱住霍羽瞳，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霍羽瞳任由她抱着，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声音很轻：“没事了。”
古月娜抬起头，看着她伪装下那双平静的黑眸，忍不住问道：“你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早就想好了说辞？”
霍羽瞳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总要有个解释。”
古月娜看着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底那点后怕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和庆幸取代。她的霍羽瞳，远比她想象的更加聪慧和沉稳。
“不过，”霍羽瞳忽然话锋一转，冰蓝色的光芒在伪装下的眼底一闪而逝，“他未必全信。”
古月娜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那……”
“无妨。”霍羽瞳打断她，语气依旧平静，“只要没有证据，他便不能如何。史莱克，暂时还是安全的。”
她看着古月娜依旧担忧的眉眼，顿了顿，补充道：“至少，在弄清楚我的来历和目的之前，是安全的。”
古月娜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史莱克或许会怀疑，会探查，但只要霍羽瞳不主动暴露，不做出危害学院的事情，他们就不会轻易动她。而这，给了她们时间。
“嗯！”古月娜重重地点了点头，再次紧紧抱住霍羽瞳，将脸埋在她颈窝，闷声道，“不管怎样，你不准离开我！”
霍羽瞳感受到她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依赖，冰封的心湖微微荡漾。她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抬起手，轻轻回抱住了她。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危机暂时解除，秘密依旧深藏。
但她们之间的关系，却在这一次次的考验与守护中，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古月娜知道，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霍羽瞳在她身边，她便无所畏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