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宸篇：烈日弓与葡萄酿

林晚筝向来不喜京城的夏天，闷得人喘不过气，蝉鸣声扰得人心烦，规矩更是多如牛毛。

自嫁入皇子府后，“拐带”萧景宸去京郊别苑便成了她最大的乐趣。那别苑依山傍水，到了那儿，她就能脱下繁琐的宫装，换上轻便的胡服，骑马、射箭，甚至下水摸鱼，仿佛又回到了在北境那段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

起初，萧景宸总是无奈的。他案头公文堆积如山，政事议也议不完。可林晚筝总有法子让他分心——要么直接抽走他的笔，要么趴在窗台，用刚摘的狗尾巴草轻搔他的脖子，眨巴着眼道：“殿下，再这么坐着可就要长蘑菇啦！”

结果往往是他妥协。

别苑的演武场比宫里的开阔许多。林晚筝的骑射是在草原上练就的，迅捷似风，又准又狠。而萧景宸的功夫则更讲究章法，沉稳大气。二人对战时，林晚筝常以奇诡险招占得先机，萧景宸却能凭借深厚内力后来居上扭转局势。

“不公平！”又一次被萧景宸制住手腕使不出力气，林晚筝鼓着腮帮子抱怨，“你力气比我大！”

萧景宸松了手，顺手将她鬓边被汗浸湿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眼中含笑：“那下次比兵法推演？或者琴棋书画？”

林晚筝瞪了他一眼，随后眼珠一转，从马鞍旁取下一个皮囊：“不比了！来喝酒吧！”

那是北境特有的葡萄酿，颜色深紫，入口甘甜，后劲却很足。两人坐在演武场边的老槐树下，就着一碟盐水毛豆，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来。

夏夜的微风裹着草木香，星河低垂。几口酒下肚，林晚筝的话渐渐多了，讲起小时候掏鸟窝摔断胳膊，跟哥哥们打架从未服输，第一次随父出征时紧张得睡不着觉的事。

萧景宸静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两句。他的人生一直在按部就班地规划，从未有过这般鲜活恣意的经历。看着她因酒劲和兴奋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红扑扑的脸蛋，他心底那个坚硬且循规蹈矩的角落，似乎也被这北境的烈酒与她的笑声悄悄软化了。

“景宸，”林晚筝忽然凑近，带着葡萄的香甜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你可知道，我当初在宫宴上初见你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怎么想的？”

“我觉得这个皇子长得真俊，就是板着张脸，像个老头。”她咯咯笑着，“现在再看，还是那么俊，不过……没那么像老头了。”

萧景宸的心跳漏了一拍，望着她近在咫尺的唇，喉结微动。最后，他只是伸手轻轻擦掉她唇边的酒渍，低声说：“你也是。”

最漂亮的。

林晚筝靠在他的肩上，慢慢安静下来，呼吸平稳。萧景宸搂着她，仰头望着星空。蝉鸣依旧，然而，他觉得这个夏夜前所未有的宁静而美好。

他心想，就这样吧。有她在身旁，这原本按部就班的人生，陡然增添了诸多值得期待的、鲜活明亮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