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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刺得我鼻腔发疼。

我靠在住院部走廊的墙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绷带。每一次呼吸都像被钝刀划过肺叶,可比起心口传来的钝痛,这些都不算什么。

"林先生,真的不能在这儿久留。"护士小声提醒,声音压得极低。

我知道她的顾虑。昨晚那场手术,没人敢声张。江母站在电梯口,脸色比墙还白,手里攥着一叠纸——那是我签的器官捐献协议,也是我最后能给他的礼物。

护士搀着我往普通病房走,路过301室时,我的脚步慢了下来。门缝里透出暖黄的光,江临舟还在里面躺着。他的新心脏应该已经开始跳动了,只是这颗心脏不再属于我。

"砚......"

我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写的那封信。她躺在病床上,手已经凉了,却非要我父亲把笔和纸拿来。"砚,你要记住,真正的爱不是占有。"她写完这句话就闭上了眼,那年我十岁。

"林先生?"护士轻轻拉了我一把。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停在了原地。喉咙泛起血腥味,大概是刚才太用力咬牙。我冲护士笑笑,继续往前走。笑起来的时候,脸颊的肌肉牵扯着胸口的伤口,疼得更厉害了。

刚进病房,我就看见床头柜上放着我的手机。屏幕亮着,是江临舟的第十七个未接来电。我想伸手去拿,却被江母拦住了。

"你该好好休息。"她说这话时,眼神躲闪。

我点点头,躺回病床上。天花板白白的,跟五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的天色差不多。那天他穿着白衬衫从图书馆出来,阳光照在他身上,像是会发光似的。

"妈!他到底去哪了?"

江临舟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带着几分虚弱,更多的是焦躁。我听见他挣扎着要起身,心电监护仪发出急促的警报声。

"你现在的身体......"江母想劝他躺下。

"您别骗我了。"江临舟打断她的话,声音沙哑,"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O型血的器官捐献者?"

我握紧藏在被子里的手,指甲深陷掌心。我能想象他现在是什么样子——眉头皱得死紧,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睛里全是血丝。他总是这样,越着急越不让人看出来。

"他配不上你?"江母突然提高了声音,"明明是你......明明是他......"

话没说完就被江临舟打断了:"妈妈,求您告诉我实话!"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咬住下唇才没让它流下来。新心脏在我的胸腔里跳动着,每一下都在提醒我:我已经没有资格再为他流泪了。

护士送来早餐时,我借口要洗漱溜去了洗手间。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底一片青黑。我打开水龙头,听着哗哗的水声,悄悄把手机塞进了口袋。

走出洗手间,我装作不经意地往301室的方向挪。走廊尽头有个长椅,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我坐下来,攥着偷出来的半张信纸——那是母亲写的那封信,江母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消毒水的味道混着中药苦涩,让我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江临舟总说我身上有股冷香,其实那是医院特有的味道。从大学开始,我就跟着导师研究器官捐献,只因为想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砚,你要记住......"我又一次默念母亲的话,眼泪终于砸在了信纸上。

我摸出手机,点开相册。最新一张照片是我们去年在西湖边拍的,他穿着灰大衣,站在断桥上等我。那天雪下得特别大,他却坚持要走完那座桥。

删除键按下去的瞬间,我的手指在发抖。一张张照片消失不见,聊天记录、通话记录、收藏的音乐......所有有关他的痕迹都被我清空了。

"林先生,您怎么在这儿?"护士的声音惊得我抬起头。

我赶紧把手机藏好,挤出一个笑容:"睡不着,出来走走。"

护士狐疑地看着我,却没多问。我知道时间不多了,趁着护士去换药的功夫,我溜到了医院后巷。

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去哪儿?"

"去机场。"我说这话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又是他。

车子启动的那一刻,我回头望了眼住院楼。阳光正好照在301室的窗户上,晃得我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行李箱里放着一本《牡丹亭》,那是他最爱的书。我偷偷修复了破损的页面,在最后一页写下:"这一世,我把心给了你,余生我自己走。"

飞机起飞时,我望着窗外的云。新生的心脏第一次为离别跳动,却不再为谁而疼。

\[本章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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