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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江南小筑机关谭

江南的雨，总是来得缠绵。细密的雨丝敲打着小筑的黛瓦，在檐下挂成一串串晶莹的水帘。墨云归坐在临窗的棋枰前，并未执子，只是静静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得愈发青翠的庭院。几株芭蕉叶承着雨滴，偶尔不堪重负般微微一颤，洒落一地碎玉。

赵清悦去邻镇参加一位绣娘的诗会，小筑里便只剩他一人，难得的清静。然而这份清静并未持续太久，院门外便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又带着几分熟悉的马蹄声，以及一个更熟悉的、充满活力的声音。

“四姐夫！四姐夫！开门啊！”

墨云归眉梢微挑，放下手中把玩的一枚暖玉棋子，起身撑起油纸伞，缓步穿过湿润的庭院，打开了院门。

门外，赵明睿一身半湿的青色箭袖，发梢还滴着水，牵着一匹同样冒着热气的骏马，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兴奋笑容，见到墨云归，眼睛亮得惊人。

“明睿？”墨云归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可是京中有什么事？”他侧身让开，示意赵明睿先进来。

“没事没事！京中好着呢！”赵明睿一边将马拴在廊下，一边迫不及待地从马背上的行囊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匣，“我是专程为这个来的！”

两人回到屋内，赵明睿小心翼翼地将木匣放在桌上，打开油布，露出一个做工极其精巧的木质机关鸟。这鸟比之前的“玄影”更加栩栩如生，羽翼纹理分明，眼神灵动，喙与爪子的细节都刻画得一丝不苟。

“四姐夫你看！”赵明睿献宝似的将机关鸟推到墨云归面前，“这是我最新改进的‘青鸾’！不仅飞得更远更稳，承重也增加了！最重要的是，”他指着鸟腹一个极其隐蔽的卡扣，“这里！我设计了一个小小的机关暗格，可以放置更紧要、更细小的物件，若非知晓诀窍，绝难发现！”

墨云归拿起那只“青鸾”，入手微沉，质感细腻，显然用了上好的木料和更精密的机括。他仔细端详着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个隐藏的暗格，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赵明睿在机关术上的天赋与进步，确实远超常人想象。

“你专程从京城赶来，就是为了送这个？”墨云归放下“青鸾”，看向赵明睿，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江南与京城，路途不近。

赵明睿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闪烁：“也……也不全是。主要是，嗯……想来看看四姐和你。顺便，把这个带给四姐，她以前总说我的木雀不够好看，这次这个，她肯定喜欢！”他说着，语气渐渐自然起来，带着对姐姐的亲昵，“而且，在匠作监待久了，也想出来走走，看看江南的工匠有没有什么新奇手法。”

墨云归岂会看不出他这点小心思？怕是匠作监的规矩束缚了他这天马行空的性子，借着送东西的由头，跑出来“放风”兼“采风”才是真。他并未点破，只是淡淡道：“有心了。你四姐去邻镇，傍晚方回。你先换身干爽衣物，莫要着凉。”

赵明睿这才觉得身上湿冷，连忙应下。待他换好衣服出来，墨云归已在小厅煮好了驱寒的姜茶。

雨声淅沥，茶香袅袅。赵明睿捧着温热的姜茶，看着对面安静品茗的墨云归，忍不住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在匠作监的种种“壮举”——如何改良军械，如何与那些老古板工匠“斗智斗勇”，又如何偷偷研究一些“不务正业”的小玩意儿。

墨云归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在他讲到关键处，会提出一两个精准的问题，或是点出某个机关原理背后的深层考量，往往让赵明睿有茅塞顿开之感，讨论得越发兴起。

“四姐夫，你懂的真多！”赵明睿由衷赞叹，眼睛发亮，“比匠作监那些只知道照本宣科的师傅强多了！”

墨云归放下茶杯，唇角似有若无地弯了一下：“不过是些杂学。机关之术，在于‘巧’与‘用’，你能不拘一格，是好事。但根基亦需扎实，不可一味求奇。”

赵明睿认真点头：“我记下了。”

傍晚时分，雨势渐歇，天边露出一角彩霞。赵清悦带着满身花香与笑语归来，见到弟弟突然出现，自是又惊又喜，拉着问长问短。赵明睿献上“青鸾”，果然引得赵清悦连连称赞。

晚膳时，小筑里难得地热闹起来。赵清悦说着诗会见闻，赵明睿讲着京城趣事，墨云归虽依旧话不多，但神色柔和，偶尔插上一两句，总能切中要害，或是引得姐弟二人发笑。

夜色渐深，赵明睿被安排在西厢房住下。烛光下，他还在纸上写写画画，构思着新的机关图。窗外，墨云归与赵清悦并肩立于廊下，看着天边疏星。

“明睿这孩子，心思纯澈，于机关一道，确有天分。”墨云归轻声道。

赵清悦靠在他肩头，笑道：“是啊，就是太能折腾。不过，有你在旁边点拨着，我也放心些。”

墨云归没有接话，只是望着夜空。他想起了自己年少时，也曾对某些事物抱有极大的热忱，只是后来……他微微摇头，将那些纷杂的思绪抛开。如今这般，守着身边人，看着她在意的家人安好，偶尔与这心思灵巧的小舅子探讨些机关妙理，这平淡中带着温暖的日子，似乎也很不错。

远处，隐约传来赵明睿捣鼓小玩意儿发出的轻微声响，混合着江南夜晚特有的虫鸣，构成了一曲安详的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