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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暗流洗尽归渔舟

漕河之上,晨雾如纱。一条老旧却结实的乌篷船随着水波轻轻摇晃,船头立着个精瘦的汉子,约莫三十上下,皮肤黝黑,脸上带着常年在河上讨生活留下的风霜印记。他叫水生,曾是漕帮“三眼漕”麾下最不起眼的一名船工。

此刻,他正熟练地撒网,银亮的网丝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悄无声息地没入微浊的河水中。晨光透过雾气,照在他专注而平静的脸上。这与一年前那个在码头上听候调遣、时常需要押运些“特殊”货物、心中总是揣着几分不安与麻木的水生,判若两人。

“三眼漕”倒了。随着承恩公高世鸿的倒台,这棵盘踞在漕运暗处多年的大树也被连根拔起。舵主、香主那些往日里威风凛凛的人物,抓的抓,逃的逃。他们这些底层的船工、力夫,起初也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被牵连。

官府倒是没有过多为难他们这些“小虾米”,只是逐一盘问登记后,便让他们各自归家,自谋生路。水生没有别的营生,只会行船。他拿出这些年偷偷攒下的一点积蓄,又向远房亲戚借了些,买了这条旧船,重新干起了打渔的营当。

起初有些不习惯。不再有固定的“活计”,不再有看似稳定的“份钱”,收入全靠当天的运气和勤劳。风吹日晒,双手重新磨出了厚茧,但他心里却前所未有地踏实。网里捞起的是活蹦乱跳的鱼虾,不再是那些沉甸甸、不知来路、让人心里发毛的箱子。

他用力拉起渔网,网中银鳞闪烁,收获颇丰。水生脸上露出了质朴的笑容,将鱼小心地收入舱中水桶。这河里的鱼,虽然卖不上大价钱,但干干净净,吃得安心。

岸边传来熟悉的吆喝声,是同样从前在码头上混饭吃的几个老兄弟,如今有的在岸边开了个小茶摊,有的做了挑夫,见了水生,都笑着打招呼:“水生,今日收成不错啊!”

“还行,够换几斤米钱。”水生笑着回应,将船靠岸,拎起水桶,“老规矩,挑两条肥的,给各位下酒!”

气氛融洽,再没有了往日那种在“三眼漕”麾下时,因派系、利益而产生的隐隐戒备和倾轧。大家都像是卸下了一层沉重的枷锁,虽然日子清贫了些,却活得像个真正的人了。

有时,夜深人静,躺在摇晃的船板上,听着河水拍打船舷的声音,水生也会想起从前。想起那些深夜秘密出航的紧张,想起那些管事们阴鸷的眼神,想起偶尔听闻的、关于某些“不听话”的兄弟莫名消失的传言……他不禁打了个寒颤。那时浑浑噩噩,只为一口饭吃,如今回想,才觉后怕。那看似威风八面的“三眼漕”,内里是何等的污浊与凶险。

他庆幸自己抽身得早,更庆幸这压在漕河上多年的阴影终于散去。听说如今漕运总督换了人,整顿吏治,清理积弊,运河上的风气清朗了许多。虽然他们这些散户的生意依旧艰难,但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胆,担心哪天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或者运了不该运的货,就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

水生将鱼卖给相熟的鱼贩,换了铜钱,又去买了一小坛酒和几样熟食。他摇着船,回到了自己那处临水搭建的简陋棚屋。屋里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倒了一碗酒,就着熟食,慢慢地喝着。窗外,漕河上千帆过尽,皆是寻常客商与谋生的百姓。夕阳的余晖将河水染成金色,波光粼粼,安宁而祥和。

水生喝尽碗中最后一口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不知道那些搅动风云的大人物们如今怎样了,也不关心朝堂之上的波谲云诡。他只知道,自己这条从暗流中挣扎出来的小舟,终于可以在这平静的河面上,按照自己的心意,安安稳稳地飘荡下去了。

这就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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