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梦境碎片
自从那天当着林薇的面“宣示主权”之后，苏新皓有好几天都处于一种莫名的羞赧和躲闪状态。他不敢直视朱志鑫的眼睛，一旦朱志鑫靠近，他就会像受惊的含羞草一样迅速缩起来，脸颊泛红，眼神飘忽。
朱志鑫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那点隐秘的愉悦和期待如同藤蔓般悄然滋长。他没有再刻意逼近，而是选择了耐心等待。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苏新皓空白的世界里悄然发生着变化。
变化最先出现在夜晚。
起初，苏新皓的睡眠很安稳，像婴儿般纯净，几乎一夜无梦。但最近，他开始睡得不太踏实。
这天深夜，朱志鑫被一阵细微的、压抑的呜咽声惊醒。他猛地睁开眼，侧耳倾听，声音来自隔壁——苏新皓的房间。
心脏瞬间揪紧，朱志鑫立刻掀开被子下床，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几步就冲到了苏新皓的房门口。他轻轻推开房门，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到床上的苏新皓正不安地辗转反侧，眉头紧紧蹙起，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做噩梦了？
朱志鑫的心沉了下去。他快步走到床边，蹲下身，借着月光仔细查看苏新皓的情况。不是身体上的痛苦，更像是陷入了某种梦魇。
“皓皓？苏新皓？”他压低声音，轻轻地呼唤，不敢贸然触碰他，怕惊吓到他。
睡梦中的苏新皓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挣扎的动作稍微平缓了一些，但眉头依旧紧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
朱志鑫耐心地、一遍遍地低声叫着他的名字，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过了好一会儿，苏新皓紧绷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只是额角的汗水和微蹙的眉头显示着刚才的梦境并不愉快。
朱志鑫松了口气，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拭去他额角的汗水。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时，睡梦中的苏新皓却像是感觉到了热源的离去，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臂一搭，恰好搂住了朱志鑫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小臂。
温热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带着全然的依赖。
朱志鑫的身体瞬间僵住，一动不敢动。他低头看着苏新皓枕着他的手臂，重新陷入沉睡的安静侧脸，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就这样保持着半蹲的别扭姿势，在苏新皓的床边，守了整整后半夜。
第二天早上，苏新皓醒来时，感觉脑袋有些昏沉，像是熬夜了一样。他揉着眼睛坐起身，隐约记得昨晚好像做了个很不好的梦，但具体内容却像烟雾一样，抓不住丝毫痕迹。
他只记得，梦里好像有一个很高大的、模糊的背影，一直走在他前面，无论他怎么追，都追不上，那种无力感和恐慌感异常清晰。
他甩了甩头，想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甩掉。下床走出房间，看到朱志鑫已经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两份……嗯，看起来勉强能辨认出是三明治的早餐。
“叔叔，早。”苏新皓打了个哈欠。
朱志鑫抬起头，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苏新皓的脸色，问道：“昨晚睡得不好？”
苏新皓愣了一下，点点头：“好像做了个噩梦，但是记不清了。”他走到餐桌旁坐下，拿起那份卖相堪忧的三明治，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一口，然后被里面过量的黄芥末酱呛得直咳嗽。
朱志鑫赶紧把牛奶推到他面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酱好像放多了。”
苏新皓灌了好几口牛奶才缓过来，眼睛都咳出了泪花。他看着朱志鑫那副有点懊恼又强装镇定的样子，昨晚梦里那种恐慌感忽然就消散了不少。他舔了舔嘴角的奶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歪着头看向朱志鑫：
“叔叔，”
他的语气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不确定的困惑。
“我昨天晚上……好像梦到你了。”
朱志鑫正准备去拿咖啡的手，猛地顿在了半空。他倏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苏新皓，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梦到我什么？”
苏新皓努力回想着，眉头微微蹙起：“记不太清了……好像，你就走在我前面，但是……我怎么也追不上。”他的语气里带着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和依赖，“然后……然后好像就听到你叫我，后来……就记不清了。”
只是一个模糊的、追逐的背影。
虽然不是甜蜜的回忆，但至少，他的梦境里，终于出现了朱志鑫的影子！
不再是完全的空白！
朱志鑫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巨大的希望和激动如同海浪般冲击着他的胸腔。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只是一个梦而已。可能是白天玩累了。”他没有追问，怕给苏新皓压力。
苏新皓“哦”了一声，低头继续跟那份黄芥末过量三明治作斗争，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但朱志鑫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
他看着对面吃得鼻尖都冒出细小汗珠的苏新皓，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柔软的发梢上，勾勒出温暖的轮廓。
梦境是潜意识的投射。
那个追逐不上的背影，是否代表着他潜意识里，正在努力地、想要重新抓住那些失去的、关于他们之间的记忆和联系？
即使过程可能伴随着不安和恐慌，但至少，他已经开始“看见”他了。
不再是隔着厚厚的、名为“遗忘”的墙壁。
朱志鑫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带不起丝毫涩意，反而有一种名为“希望”的甘甜，悄然在心底蔓延开来。
他的皓皓，正在努力地，一步一步地，朝着他走回来。
哪怕是在梦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