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点有趣
熏鱼店老板×小鱼精灵
勿上升
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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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金属卷帘门“砰”然落下,不仅隔绝了盐风城深夜潮湿的咸腥空气和零星灯火,也彻底隔绝了宋亚轩与外界、与他熟悉的海之间那微弱的联系。他像一尾被骤然抛上岸的鱼,被困在这个充满同类死亡气息的、名为“深海恐惧”的牢笼里。
他蜷缩在刘耀文随手一指的、靠近里间门的一个小角落。那里堆着几个干净的、印着“深海恐惧”logo的硬纸箱,算是这间处处透着“恐怖”与“终结”意味的店铺里,唯一看起来不那么具有直接威胁性的地方。
那条粗糙的、带着刘耀文强烈气息的深色毛巾还盖在他头上,他正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擦拭着自己仍在滴水的栗色卷发。水珠顺着发梢滚落,有的滴在脖颈上,引得那附近的珍珠色鳞片微微收缩,有的则落在地砖上,晕开一小圈深色。
他的动作极轻,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谨慎,生怕制造出一点多余的噪音,惊动了那个在店内有限空间里缓缓踱步的、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肉食动物般的“恶魔”。
刘耀文确实在踱步。他看似在例行公事地最后检查门窗是否锁紧,整理操作台上那些擦拭得锃亮却依旧闪着寒光的工具,动作熟练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然而,他那双锐利的、习惯于在烟雾中辨别火候的眼角余光,却始终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牢牢锁定在角落里那一小团微微颤抖的身影上。
这小东西太安静了。安静得几乎融入了背景,只有当他因为身上未干的水汽和夜间的寒意,而无法控制地发出极轻微的、带着气音的吸气声时,才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证明着那里确实存在着一个鲜活而脆弱的生命体。
“咕噜——噜——”
一声清晰而婉转,甚至带着点回旋起伏的腹鸣,突兀地在寂静无声的店里炸开,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
宋亚轩整个人瞬间僵直,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擦拭头发的动作停滞在半空,脸颊、耳根乃至脖颈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滚烫得几乎要灼伤自己冰凉的皮肤。他羞窘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化身成一只真正的穿山甲,把自己深深埋进身后的纸箱堆里,再也不用面对这尴尬到极致的一幕。
他从昨天慌乱逃离深海国度到现在,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又经历了连番的围追堵截、心惊胆战的奔逃和最后的落网惊吓,这具本就不算强韧的身体,早已透支到了极限。
刘耀文的脚步声应声而停。他转过身,双臂松弛地环在胸前,好整以暇地、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目光,投向角落里那个恨不得缩成原子大小的宋亚轩。店内暖黄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让他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显得更加清晰。
“饿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因为空间的封闭和寂静而显得格外清晰,那里面包裹着的明显戏谑,如同实质般在空气中荡开,钻进宋亚轩敏感的耳膜。
宋亚轩把脑袋埋得更低,几乎要抵到膝盖,连柔软的发旋都透着一股“看不见我”的绝望。他紧紧闭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回应。在这个满是熏鱼干、每一寸空气都诉说着海洋生物末路的地方,问他饿不饿?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残忍、最可怕的嘲讽!他几乎能想象出对方下一句话会是“想尝尝自己同类的味道吗?”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一步步靠近,最终停在他面前。刘耀文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如同乌云罩顶,完全将蜷缩在角落的宋亚轩笼罩其中。他紧张得连脚趾都蜷缩起来,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等待着或许即将到来的、更直接的羞辱或威胁。
然而,预料之中带着血腥气的嘲讽并没有继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随意放在旁边空纸箱顶上的、印着便利店logo的白色透明塑料盒,以及一瓶同样被随意搁置、但瓶盖已经被拧开了的矿泉水。
塑料盒里躺着几个看起来松软洁白的馒头,圆滚滚的,带着一种朴素而温暖的生命力。
“吃吧。”刘耀文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既没有怜悯,也没有进一步的捉弄,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人类吃的东西,毒不死你这种小东西。”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多看宋亚轩一眼,竟直接转身,迈开长腿,走到几米外的光亮不锈钢操作台边,背对着他,重新拿起那块干净的软布,开始慢条斯理地、极其专注地擦拭起那排他早已擦拭过无数遍的、明晃晃的刀具。冰冷的金属与布料摩擦,发出轻微而富有规律的“沙沙”声,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近乎催眠的白噪音。
宋亚轩惊魂未定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先是怯生生地看了看那个高大挺拔却在此刻透着一股莫名疏离感的宽阔背影,然后又迅速将目光转向纸箱上的食物。塑料盒里的馒头散发着最原始、最基础的麦子香气,对于他早已空空如也、绞痛的肠胃来说,产生了近乎致命的、无法抗拒的诱惑力。那瓶清澈的矿泉水,也在灯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提醒着他喉咙的干渴。
内心经历了短暂而激烈的天人交战——吃,还是不吃?这会不会是某种可怕的陷阱?但胃部的抽搐和求生本能最终占据了上风。他挣扎了几秒,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像怕惊动什么似的伸出手,指尖甚至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飞快地抓过最上面的一个馒头,迅速塞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松软,微甜,带着阳光和土地孕育出的、朴实的麦香,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温柔地安抚了他持续抗议、几乎要痉挛的胃囊。这味道与他记忆中深海国度的食物截然不同,简单,却带着一种踏实的满足感。
他吃得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却又极力克制着不发出任何大的声响,腮帮子被塞得鼓鼓的,像一只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偷偷储存食物、时刻警惕着天敌的小仓鼠。一边机械而快速地咀嚼吞咽,一边还不忘用那双湿漉漉的、如同受惊小鹿般的大眼睛,充满警惕地、一下一下地瞟着刘耀文那仿佛毫无波动的背影。
刘耀文虽然背对着他,姿态放松,似乎全身心都投入在擦拭刀具这项“神圣”的工作中。但光洁如镜的不锈钢操作台表面,以及那些被擦得锃亮的刀具侧面,都模糊而扭曲地映照出身后的景象。看着那小东西像做贼一样,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还不忘警惕张望的滑稽模样,他手中擦拭的动作不自觉地放轻、放缓了些许,那总是习惯性紧抿的、带着些冷硬线条的唇角,勾起了一个极浅极淡的柔和弧度。
快速吃完一个馒头,又仰头喝了几大口清甜的矿泉水,宋亚轩感觉冰冷的四肢百骸似乎都注入了一丝暖意,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些许,连带着,那被极度恐惧压垮的胆子,也似乎稍微膨胀了一点点。他开始忍不住,偷偷地、更加大胆地打量起这个囚禁了他的“恶魔”的巢穴。
除了那些最初给他带来巨大冲击的、令人害怕的熏制工具和作为“战利品”陈列的鱼干之外,这间店铺其实……很干净。水泥地面没有污渍,操作台整洁得发亮,各种工具、香料罐分门别类,摆放得甚至称得上有一种严格的秩序感。墙壁上并非空无一物,挂着一些他看不懂文字、但裱在框里的、像是奖状或证书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些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的人影模糊,似乎年代久远。
操作台远离熏炉的一角,放着一个造型有点笨拙、像是老式收音机一样的黑色物体(其实是刘耀文偶尔用来听新闻的旧音响),旁边还摆着一盆绿萝,藤蔓郁郁葱葱,长势喜人,嫩绿的叶片在暖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为这充满烟熏火燎气息的空间注入了一抹鲜活的生命力。
这个人类……他的巢穴,好像和他最初想象中那种混乱、血腥、充满残暴气息的刽子手作坊,不太一样?这里有一种……属于人类的、固执的、甚至带着点孤独的“生活”痕迹。
“看什么呢?”
低沉而带着磁性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如同平地惊雷,吓得沉浸在自己观察中的宋亚轩猛地一个哆嗦,手里剩下的半个馒头差点脱手滚落。
刘耀文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正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依旧没什么明显的温度,像是结了层薄冰的深潭。
宋亚轩慌忙摇头,像拨浪鼓一样,立刻放弃了所有探究,把脸埋进膝盖,抱紧自己,努力把自己缩成更小、更不起眼的一团,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散发着恐惧和“我错了”信号的头顶给刘耀文。
脚步声再次靠近,最终在他面前停下。刘耀文没有像之前那样居高临下地看他,而是直接蹲了下来,使得两人的视线几乎处于同一水平线。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得宋亚轩能清晰地看到刘耀文浓密睫毛投下的阴影,能数清他额角细微的汗毛,也能更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复杂的气味——浓郁的、仿佛浸入骨血的熏香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丝干净的、像是阳光暴晒后的皂角般的清爽气息,这两种味道奇异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属于刘耀文的、充满矛盾又极具侵略性的标识。
“名字。”刘耀文言简意赅地命令,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目光如同实质,锁定着宋亚轩躲闪的眼睛。
“……宋,宋亚轩。”声音小得如同蚊蚋哼哼,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
“宋亚轩。”刘耀文清晰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从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中念出,仿佛带上了一种奇特的重量和质感,被烙印在了这个空间里。“记住了,我叫刘耀文。这里是‘深海恐惧’,也是你目前的……”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选了一个带着明确所有权和限制意味的,“‘暂住地’。”
他的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入木板的钉子:“懂吗?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这间屋子,不准靠近熏炉,不准碰任何工具,”他的目光再次极具压迫感地扫过宋亚轩耳后那几片因紧张而微微翕动的珍珠色鳞片,声音压低,带着森然的警告,“更不准……在任何人面前,露出你的马脚。否则……”
他没有说出否则之后的内容,但那未尽之语比任何具体的威胁都更具想象空间,足以让宋亚轩在脑海中勾勒出最可怕的画面。
宋亚轩被他眼神中的冰冷和话语里的决绝吓得浑身发冷,只能再次用力地、近乎机械地点头,浅褐色的瞳孔里写满了顺从与恐惧。
刘耀文似乎对他的这种反应感到满意。他站起身,没再多言,转身走进用一道深蓝色厚布帘子隔开的里间。片刻后,他手里拿着一条灰色的、看起来不算新但洗得很干净的薄毯走了出来,随手扔给了依旧蜷缩着的宋亚轩。毯子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洗衣粉和阳光混合的味道,与他身上的气息同源。
“晚上冷,自己盖。别冻病了,麻烦。”
他的语气依旧算不上好,甚至带着点嫌弃,仿佛照顾宋亚轩是件多么不得已而为之的琐事。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宋亚轩的任何反应,径直走回里间,那道深蓝色的帘子被他“唰”地一声拉上,严严实实地隔绝了他的身影和里面可能存在的、更私密的空间。
店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窗外遥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规律的海浪拍岸声,以及头顶老旧灯管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嗡嗡”电流声。熏鱼的味道依旧浓烈,但似乎因为习惯了,或者因为其他气味的介入,而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
宋亚轩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角落,身上裹着那条带着刘耀文气息的灰色薄毯。毯子不算厚,但很柔软,有效地驱散了从地面和空气中渗透过来的、深夜的寒意。他听着那永恒不变的、曾是他摇篮曲的海浪声,鼻尖萦绕的是复杂而矛盾的气息——挥之不去的熏鱼死亡之味,刚刚吃下的、带着生命温度的馒头余香,还有毯子上陌生的、属于人类男性的、干燥又强势的味道。
恐惧依然存在,像深植于心底的背景噪音,无法消除,时刻提醒着他所处的境地和身份。但除此之外,一种更复杂、更难以言喻的情绪,正在这恐惧的缝隙中悄然滋生、蔓延。
这个叫刘耀文的人类,粗暴地抓住了他,用可怕的话语威胁他,将他圈禁在这个对于他而言如同坟场的地方。可是,他也在他最饥饿狼狈的时候,给了他食物,给了他清水,给了他一条御寒的毯子。他好像很凶,很坏,眼神冰冷,语气恶劣,但……从始至终,他似乎并没有真的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物理伤害。
宋亚轩悄悄地从毯子里伸出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带着一种确认自身存在般的迷茫,轻轻碰了碰耳后那片微凉、光滑、泛着虹彩的鳞片。深海的生活简单而直接,弱肉强食,规则分明,他从未遇到过如此矛盾、如此难以捉摸、行为逻辑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存在。
他讨厌这里,害怕刘耀文,无比渴望回到那片蔚蓝的自由之中。
可是,在厌恶与恐惧之下,他又忍不住对这一切,对这个强大、古怪、充满矛盾的人类,对这片被他划为领地的小小店铺,产生了一丝微弱而危险的好奇心。就像深海鱼被从未见过的光源吸引,明知可能致命,却仍忍不住想要靠近窥探。
而在那道薄薄的、深蓝色的帘子后面,刘耀文并没有立刻入睡。他靠在简易的单人床铺上,双臂枕在脑后,听着外面传来的、那极其细微的、属于另一个生物的动静。这声音打破了这间店铺长久以来只有他一个人时的、死寂般的沉默。
感觉……这间沉寂已久、只有鱼干和工具为伴的熏鱼店,似乎真的因为那个意外闯入的小东西,而变得有些不同了。空气不再凝固,仿佛被那细微的动静搅动,泛起了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
养一条小鱼,好像……比想象中要麻烦,但也似乎,比想象中要有趣那么一点点。
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不再是那些熏制的火候或是明天的订单,而是那双受惊小鹿般、氤氲着水汽,却又在自以为不被察觉时,偷偷打量他、充满了懵懂好奇的、清澈见底的眼睛。
⚪好困T . 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