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战场2

VIP通道里的冷气很足。

小文接过我手里的登机牌和证件，动作麻利。

“姐，喝口水。”

她递过来一瓶温热的矿泉水。

我拧开，喝了一口。

不远处的电视墙上，正在播放娱乐早报。

我的那张杂志封面，被放得很大，占据了整个屏幕。

主持人用字正腔圆的声音，播报着我昨晚那场直播引发的舆论狂潮。

“……新人演员林夕雅，用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剧本解读，完美回应了外界质疑……”

小文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崇拜。

“姐，你太牛了！”

我没看电视，也没回应她。

我只是把水瓶拧好，放回包里。

“走吧，该登机了。”

那些声音，无论是赞美还是诋毁，都已经被我留在了身后。

***

飞机穿过云层。

舷窗外，是棉花糖一样的云海，和刺眼的日光。

我戴上眼罩，靠在椅背上。

没有看剧本。

我的脑子需要放空。

像一个即将被注满水的瓶子，我必须先把里面残存的，属于林夕雅的东西，倒干净。

空姐走过来，轻声问我需不需要毛毯。

我摇了摇头。

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

带着好奇，或许还有一丝探究。

我已经习惯了。

***

飞机降落在西北的一座小机场。

走出机舱，一股干燥夹杂着尘土的热浪，扑面而来。

天很高，很蓝，没有一丝云。

来接我们的是剧组的车，一辆看起来饱经风霜的越野。

司机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话很少。

车子开出市区，窗外的景象越来越荒凉。

没有高楼，没有霓虹。

只有一望无际的戈壁，和远处连绵的，光秃秃的山脉。

车子颠簸得厉害。

小文有点晕车，脸色发白。

我把窗户摇下来一点。

风灌进来，带着沙土的味道。

很粗粝，但也让人清醒。

这就是我的战场。

***

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看到剧组的营地。

与其说是营地，不如说是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小镇。

一排排的活动板房，灰色的，看起来很压抑。

到处都是穿着工装，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

没有人闲聊，没有人说笑。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张而高效的氛围。

司机把我们送到一间板房前，帮我们把行李搬下来。

“林老师，您先休息。”

“导演在开会，结束了会有人来通知您。”

他说完，就开车走了。

我和小文站在门口，感觉自己像是闯入了一个正在精密运转的巨大机器里。

有点格格不入。

***

房间很小，也很简单。

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没了。

连电视都没有。

倒是桌上，放着一沓厚厚的资料，和一个崭新的剧本。

剧本的封面上，用马克笔写着我的名字。

林夕雅。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第二版修订稿”。

我走过去，拿起那个剧本。

比我之前拿到的，厚了将近三分之一。

我翻开。

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手写的修改痕迹。

很多我之前精心准备过的戏，被删了。

又多了一些，我完全陌生的情节。

我的心，沉了一下。

***

“林老师？”

门口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我回头。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男生站在门口。

“您好，我是导演助理，我叫周正。”

“张导让我来通知您，半小时后，去一号棚，试妆。”

“好的。”我点头。

他推了推眼镜，又补充了一句。

“导演还说，让您把桌上那份资料看完。”

“他说，您之前做的功课，可能……还不够。”

他的语气很客气，但话里的意思，却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我的直播，我的分析。

在张谋导演这里，一文不值。

他用这种方式，冷静地告诉我。

忘掉你影后的身份，忘掉你引发的舆论。

在这里，你只是一个需要从零开始的，新人演员。

***

周正走了。

小文看着我，有些担心。

“姐，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走到桌边坐下。

我没有碰那个新剧本。

我拿起了那沓资料。

第一页，是一张黑白的老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很瘦，短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

她的眼神，很亮，也很平静。

照片下面，是她的名字。

顾晚秋。

苏晚这个角色的，原型人物。

一个在战地报道中，失踪了的女记者。

资料里，是她生前发表过的所有文章，她的日记，还有战友对她的回忆录。

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指尖拂过那些已经泛黄的纸张。

我仿佛能看到她，在摇曳的油灯下，写下那些滚烫的文字。

也能听到她，在纷飞的炮火里，用录音机记录下时代的声音。

她不是一个符号，也不是一个角色。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鹿晗发来的信息。

“到了吗？”

我没有立刻回复。

我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资料上那张黑白照片，拍了一张。

然后，我把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我的手机壁纸。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叫顾晚秋的女人。

从今天起，林夕雅要暂时消失了。

活下来的，只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