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考卷2

晚上七点五十分。

茶几被清空了。

火锅的香味已经散去，取而代 পেয়ে的是一种紧绷的安静。

鹿晗帮我架好了手机和环形灯。

灯光很白，照得我面前摊开的剧本，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喝口水。”

他递过来一杯温水。

我接过来，手心有点凉。

他没再说话，只是搬了张椅子，坐到镜头拍不到的角落里。

像一个安静的守护神。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到了20:00。

我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按下了直播开始的按钮。

***

屏幕亮起。

直播间的人数，从0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上疯涨。

一千。

一万。

十万。

弹幕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屏幕。

“来了来了！前排吃瓜！”

“我倒要看看她想怎么洗。”

“资源咖还有脸上直播？脸皮真厚。”

“芦苇姐姐路过，不发表意见，静静看着。”

“关晓彤微博过来的，什么情况？”

我没有看那些弹幕。

我的眼里，只有面前那份被我翻得起了毛边的剧本。

我清了清嗓子。

“大家好，我是演员，林夕雅。”

我的声音，透过手机，传了出去。

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今天开直播，不聊天，也不带货。”

“我想跟大家聊聊一个角色。”

“《长河落日》里的，苏晚。”

弹幕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然后，是更大一波的嘲讽。

“？？？她想干嘛？给我们上表演课？”

“疯了吧，拿未公开的剧本出来讲？等着收律师函吧。”

“炒作，绝对是炒作！想红想疯了！”

我没有理会。

我把手机镜头，对准了剧本的第一页。

“我们先看人物小传。”

“苏晚，出身书香门第，父母是大学教授。”

“她原本的人生轨迹，应该是留学，读博，成为和她父母一样的人。”

“但时代的一粒灰，落到了她身上。”

我的手指，点在“时代”那两个字上。

“所以，她的第一次出场，为什么是在一个混乱的码头，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服？”

“因为她主动选择了‘下沉’。”

“她在用这种方式，和她原本的阶层，做切割。”

我开始分析。

从人物小传，到第一场戏，再到第一句台词。

我讲得很慢，很细。

我讲苏晚的矛盾，她的天真，和她天真底下，那份近乎残酷的决绝。

弹幕的风向，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好像，有点道理。”

“我是原著粉，她说的这个点，我都没注意到。”

“等等，她好像真的认真读过剧本。”

我没有停。

我翻到了剧本的第十五页。

那场法庭对峙的重头戏。

“很多人觉得，这场戏的高潮，是苏晚说出‘我不怕’这三个字。”

“但我认为，不是。”

我拿起笔，在另一句台詞上，画了一个圈。

那句台词是：“我不知道，你们希望我说些什么。”

“这才是整场戏的戏眼。”

“这句话，是苏晚的武器。”

“她在用一种极致的‘无辜’，来对抗整个法庭的‘威严’。”

“她在告诉所有人，你们制定的规则，在我这里，是失效的。”

“这是一种精神上，绝对的蔑视。”

我说完，抬起头，看着镜头。

“所以，这句台词，不能说得太重。”

“要轻，要慢，甚至要带一点点，真实的困惑。”

我看着镜头，用气声，把那句台词念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希望我说些什么。”

那一瞬间，整个直播间，安静了。

弹幕，消失了整整三秒钟。

三秒后，屏幕炸了。

“卧槽！我起鸡皮疙瘩了！”

“这TM就是苏晚本人吧！”

“我错了，我道歉，这姐是真的有东西！”

“影后牛逼（破音）！”

就在这时，屏幕上方弹出一个提示。

“‘关晓彤’请求视频连线。”

我愣了一下，按下了同意。

屏幕一分为二。

关晓彤的脸，出现在了另一边。

她那边应该是在片场休息，背景里人来人往。

“林老师。”

她对着镜头，笑得很官方。

“讲得不错。”

“正好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弹幕疯了。

“啊啊啊啊晓彤来了！”

“这是什么神仙同框！”

“请教？晓彤用的是‘请教’这个词！”

关晓彤看着我，眼神很认真。

“关于苏晚和男主角的最后一场告别戏。”

“剧本里写的是，‘苏晚笑了笑，转身离开’。”

“这个‘笑’，你怎么理解？”

她把一个最专业的问题，抛给了我。

她在用她的方式，为我背书。

告诉我身后的所有人，林夕雅，是我的同行，一个值得被尊重的，真正的演员。

我看着屏幕里的她，心里很暖。

“我认为，这个笑，分三个层次。”

“第一层，是对爱人的告别，带着不舍。”

“第二层，是对自己命运的接纳，带着释然。”

“第三层，”我顿了顿，“是对信仰的确认，带着一种，奔赴死亡的喜悦。”

我说完，关晓彤在那边，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对着镜头，缓缓地，鼓起了掌。

“漂亮。”

她说。

“林夕雅，这个角色，是你的了。”

“谁也抢不走。”

她说完，掐断了连线。

直播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已经完全逆转的弹幕。

“服了，我是真的服了。”

“这才是演员！这TM才叫演员！”

“对不起，之前是我嘴贱，我给影后道歉！”

“从今天起，我是林夕雅的演技粉！”

我看着镜头，微微鞠了一躬。

“我的分享，到此结束。”

“谢谢大家。”

说完，我关掉了直播。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我靠在沙发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一杯温水，递到了我嘴边。

是鹿晗。

他一直坐在那个角落里，一动不动。

我接过水，喝了一大口。

“我……”

我刚想说点什么。

他伸出手指，轻轻按住了我的嘴唇。

“别说话。”

他的眼神，很深，很亮。

里面有心疼，有骄傲，还有很多我读不懂的情绪。

“你做的，很好。”

他说。

“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我的手机，在旁边疯狂震动。

我拿起来。

是赵磊。

我划开接听。

“林夕雅。”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复杂。

“刚才，张谋导演的制片人，给我打了电话。”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说，让你明天就去剧组报到。”

“你的考卷，他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