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殊途(上)

围场上,洛子商一边搭箭拉弓,一边仔细盘算着:以沈在野的行事手段,接下来他会怎么做?

大夏对君子六艺看的不重,章怀礼却不然,洛子商曾为了让老师开心,下过很大的功夫,他射箭的力度虽比不上沈在野,但颇有技巧,湛卢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沈在野如期而至,还故意出言挑衅世子,夜里如愿将他的人包了饺子。

一切都在按计划顺利进行,直到第二日,礼部侍郎的公子莫名在围场失踪,祁王着人满山搜寻,最后在一处废弃的矿洞中找到惊魂未定的小公子。

矿洞暴露人前,祁王大怒,着刑部协助沈在野查明真相,严惩不贷。

回到府中,沈在野径直冲进小院,神色还算镇定,“为何擅自行动?”

洛子商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若我不插手,你打算怎么做?以死相逼,迫使祁王下令?”

“那又如何?”

洛子商不解地眨了眨眼,“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何要以身犯险?”

“更好的选择?”

沈在野闻言怔愣片刻,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了又看,“礼部侍郎寒门出身,为官清正严明,他的独子尚且年少,洛公子行事当真果决”

洛子商正喝着茶,听了他的话秀眉一皱,“礼部侍郎的公子?”

他只将孟家私开银矿的消息添油加醋地传到了穆无痕的耳朵里,以他争权夺利的脾性必然不会放过扳倒世子的机会,没曾想那小公子也在围场,穆无痕当真不是人。

沈在野见他不说话,眼底的失望愈发明显,“面对素未谋面之人,洛公子竟也能下此狠手!”

洛子商本想分辨一二,见了他的脸色变化,眼中的神采一点点褪了下去,突然觉得没有说的必要了。

“是,洛某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残害忠良、草菅人命,为达目的不择手!这一点沈相不是早就知晓了?”

沈在野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根拉满的弓弦,握着茶碗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过了良久,他站起身,脱力般松开了牙关,“从今往后,洛公子就在相府好生待着,不必再出门了”

洛子商眨了眨眼试图把泪水逼回去,好不容易感受到暖意的一颗心又一寸一寸地凉了下来。

“不必了,我这就离开,这些日子多谢沈相”

洛子商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小桌站起身朝沈在野作了一揖,转身毫无留恋地朝门口走去。

快出院门时,沈在野冷笑出声,“没想到洛公子竟如此天真,眼下除了相府,你哪里也去不了”

话音刚落,门口立即添了两个生面孔,沈在野越过他拂袖而去。

洛子商木然地在原地站到日暮西山,直到伺候的丫鬟来请他进屋用晚膳,才如梦初醒般转过身轻声道:“撤了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小姑娘不敢上前劝他,又不肯离开,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洛子商看了她的模样,无奈地擎起一点笑容,“你先带人下去吧,我自己吃”

待人都离开了,他慢慢地回到石桌前,似是要倒茶喝,手伸到一半垂眸看到折扇,突然痴痴的笑了起来,笑得险些背过气。笑够了跌跌撞撞地去后院提了几坛酒来,尽数送进屋里。

沈在野黑着脸赶过来时,刚推开门,瞬间被浓郁的酒气糊了一脸,原本就气极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桌上的饭菜好好的放着一口都没动过,他抬脚往前走,绕过屏风,一脚踢在一个酒坛上。

洛子商正抱着一个酒坛颓然地坐在地板上,前襟湿透了也浑然不顾。听见声响,这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迷迷瞪瞪的看着他,显然已经喝迷糊了。

沈在野正在气头上,扫了一眼他身边横七竖八的空酒坛,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洛子商呆了一会儿举着酒坛又要往嘴里灌,不知是没有认出他还是不愿搭理。沈在野一个箭步上前劈手夺过,扬手狠狠地砸在地板上,酒坛当即四分五裂,酒水混着陶瓷碎片溅了一地。

洛子商毫无防备地被吓了一跳,身体狠狠地颤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无措。沈在野咬牙切齿地俯下身,还未开口,只见他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肩膀一下下地耸动起来,眼里没有焦距,看起来有些可怜。沈在野瞬间慌了神,心里压着的火气也在此刻消失殆尽。

洛子商平日里总带着笑,哪怕病骨难支也要挺直脊梁,从未将脆弱的一面带到人前。沈在野叹了口气,弯下腰将他抱起来,身体腾空的刹那,洛子商下意识地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似乎是惧怕摔着,沈在野心中一痛,索性抱着人一路回了自己的卧房。

洛子商不吵不闹,安静地哭着哭着又慢慢笑起来,沈在野耐下性子哄着喝了半碗醒酒汤,靠在软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沈在野坐在一旁看着恬静的睡颜,胸口仿佛被什么压着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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