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决绝的转身与无声的归途

研究所坐落在城市近郊,环境清幽,现代化的玻璃幕墙建筑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温以凝穿着一身简洁的灰色职业套装,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的脸色在研究所惨白的荧光灯下,显得有些过于白皙,几乎没什么血色,像上好的细瓷,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感。

她径直走进了所长的办公室。

“以凝?快请坐。”年过七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张所长见到她,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亲自起身给她倒了杯水,“休息得怎么样?正好你来了,关于那个新跨境生态研究项目,我觉得由你来牵头最合适不过,前期资料你都熟悉……”

“张所,”温以凝打断了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将手中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我是来辞职的。”

办公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张所长脸上的笑容僵住,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扶了扶金丝眼镜,目光落在那个文件夹上,封面上“辞职报告”四个字,刺眼得让他心头一跳。

“辞……职?”他重复了一遍,音量不自觉地拔高,“以凝,你在开什么玩笑?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温以凝抬起眼,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那平静之下,是毫无转圜余地的坚定,“这是我的辞职报告,所有手续和交接清单,我都初步理好了。”

张所长猛地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与焦急:“为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吧!以凝,你是我们所里最出色的年轻研究员,没有之一!你之前的苗疆研究成果,虽然还没正式发表,但内行看过初稿的都知道价值巨大!你现在正是出成果的黄金时期,事业上升的关键节点!辞职?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可能付诸东流,意味着你的学术生涯可能会受到严重影响!”

他语速极快,试图用现实的利害关系敲醒她。

温以凝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他说的那些“严重后果”都与她无关。

张所长见她无动于衷,深吸一口气,换了种策略,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以凝啊,你还年轻,可能是一时冲动。所里对你寄予厚望,很多重大项目,甚至是所里未来几年的发展布局,都是围绕你的能力和研究方向展开的。你这个时候撂挑子,不仅是对你自己不负责任,也是对所里,对整个团队不负责任啊!”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她,话语里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你的辞退,对你个人的事业发展是毁灭性的打击,而对研究所……唉,损失更是无法估量,很多计划可能都要因此止步不前了。你再好好想想,不要因为一时的情绪,做出让自己后悔终身的决定。”

他将她的辞职,上升到了影响研究所发展的高度,看似委婉劝解,实则施加着巨大的压力。

温以凝沉默了片刻。办公室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张所长紧紧盯着她,期待看到她脸上出现一丝犹豫或松动。

然而,没有。

她只是微微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她眼底所有的情绪。几秒钟后,她重新抬起眼,目光依旧平静,甚至比刚才更加空洞。

“张所,谢谢您和所里一直以来的栽培。”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冷意,“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所有的后果,我个人承担。”

她微微鞠了一躬,不再多言,转身便向办公室门口走去。

“温以凝!”张所长在她身后几乎是低吼出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丝慌乱,“你……你就这样走了?你……”

回应他的,是办公室门被轻轻带上的“咔哒”声。

温以凝走得毫不犹豫,挺直的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她无视了沿途同事们或惊讶或探究的目光,径直走出了研究所冰冷的大门。

外面阳光刺眼,她微微眯起眼,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城市的天空,总是带着一层灰蒙蒙的滤镜,不像苗疆,天高云阔,蓝得纯粹,蓝得……让人心头发慌。

她没有回家,也没有联系陆哲。

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午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换下了那身职业套装,穿上了一件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和舒适的卡其色长裤,将那头泛着浅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下来。她只带了一个简单的背囊,里面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必要的证件、一些现金,还有……那枚被她重新找出来,握在手心冰凉沁骨的银蝴蝶胸针。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去向。

就像一滴水汇入河流,悄无声息。

她买了最近一班前往苗疆所在省份的长途汽车票。没有选择更快捷的飞机或高铁,似乎这漫长的、颠簸的旅途,更能匹配她此刻茫然又执拗的心境。

车窗外的景色从繁华的都市,逐渐变为连绵的农田,再到起伏的丘陵。高楼大厦被抛在身后,熟悉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风,似乎隔着车窗都能隐隐闻到。

她靠在窗边,看着不断后退的风景,眼神空濛。

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依旧在嘶嘶地透着冷风,折磨得她寝食难安,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兴趣。唯有当苗疆这两个字在脑海中浮现时,那死寂的空洞里,才会极其微弱的、痉挛似地抽动一下。

她不知道回去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能找到什么。

或许,只是想确认那片竹林是否依旧幽深,那座木屋是否还在原地,那个……如同山魅般神秘孤冷的少年,是否……还在。

又或许,她只是想找到一个答案,一个能填补内心空洞,解释她为何如此萎靡不振、如同失魂落魄般的答案。

汽车在盘山公路上蜿蜒前行,离那个熟稔的城市越来越远,离那片迷雾重重的山林,越来越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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