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熟寨初遇与禁忌之闻
六月的苗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特有的潮湿与草木蒸腾的混合气息。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翠绿树叶,在山间小路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温以凝拖着行李箱,轮子在略显崎岖的石板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打破了这片土地的宁静。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和卡其色工装裤,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额角因湿热而沁出细密的汗珠。作为一名专注于研究奇能异士的科研人员,温以凝的足迹踏遍了许多传闻中的地方,但苗疆,这片笼罩在神秘色彩中的土地,对她而言依旧充满了未知的吸引力。她的目标明确——找到那些真正掌握着“蛊”之秘术的生寨苗人。
与想象中完全与世隔绝的原始村落不同,她首先抵达的是所谓的“熟寨”。这里的建筑虽然仍保留着吊脚楼的特色,但外墙大多贴了瓷砖,屋顶也用了现代的瓦片。电线杆林立,小街上能看到售卖饮料零食的小超市,甚至还有几家挂着Wi-Fi标志的客栈。人们的服饰也多是汉化了的便装,只有偶尔走过的老人身上,还能看到色彩斑斓、绣工精美的传统苗服边角。
这就是现代化进程中的苗寨,一个介于传统与外界之间的过渡地带。温以凝知道,在这里,她恐怕很难找到她想要寻找的、关于“蛊”的真正核心秘密。生寨,那个在有限资料里语焉不详、被一层又一层传闻包裹的核心区域,才是她的目的地。
“姐姐,你是从外面来的吗?”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温以凝转头,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色民族风改良连衣裙的少女。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皮肤是山泉水洗过般的白净,眼睛大而明亮,像含着两颗黑葡萄,脸上带着毫不设防的友善笑容。
“是的,我来这里……做点田野调查。”温以凝放缓了语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她习惯性地观察着对方,这是她作为研究者的本能。
“我叫阿珠!”少女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家开了个宾馆,很干净的!姐姐你要不要来看看?比前面那几家条件都好哦!”她伸手指向不远处一栋看起来确实很新的三层吊脚楼。
温以凝正需要找个落脚点,以便慢慢打听去生寨的路,阿珠的出现和她身上那股纯然的善意,来得正是时候。“好啊,那就麻烦你带我去看看。”
“不麻烦不麻烦!”阿珠雀跃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跟温以凝说话,“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你从哪里来?你一个人来的吗?你是来旅游的吗?”
“我叫温以凝。从北边来的。”温以凝简略地回答,避开了最后一个问题,“阿珠,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对呀!我出生就在这里,熟寨可好了!晚上我带你去逛夜市,有很多好吃的!”阿珠叽叽喳喳地说着,像一只快乐的小鸟。
阿珠家的宾馆果然如她所说,干净整洁,房间虽然不大,但设施齐全,带着明显的家庭旅馆的温馨感。温以凝办理了入住,放下行李后,便被阿珠拉着坐在一楼的茶歇处聊天。
透过窗户,能看到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更深处云雾缭绕,那里的绿色更加深沉、更加浓郁。温以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片未知的领域吸引。
“阿珠,”她斟酌着开口,试图让问题显得不那么突兀,“我听说,苗疆分为生寨和熟寨,是吗?”
原本笑吟吟的阿珠,在听到“生寨”两个字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小口啜饮着,声音低了一些:“嗯……是有这个说法。”
“那……生寨是什么样子的?和这里区别大吗?”温以凝继续追问,语气尽量保持平和,像是纯粹的好奇。
阿珠放下杯子,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我没去过生寨。阿妈从小就告诉我,不要去那边,那边……不好。”她抬起头,看着温以凝,很认真地说,“温姐姐,生寨的人不好惹,也惹不起的。我们熟寨的人一般都不跟他们来往。”
“不好惹?为什么?”温以凝的心跳微微加速,这反而更勾起了她的探究欲。越是禁忌,越可能接近真相。
“不知道具体,”阿珠摇了摇头,眉头微蹙,“老人们都这么说。说生寨的人……他们会用一些很古怪的东西,林子里的花草,还有虫子……反正很危险。”她似乎不想再多谈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温姐姐,我们熟寨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后山有瀑布,很漂亮的!明天我带你去好不好?”
温以凝看出阿珠的回避,知道从她这里可能暂时问不出更多了,便顺着她的话应承下来:“好啊,谢谢你阿珠。”
然而,“古怪的东西”、“林子里的花草虫子”这些词汇,已经在温以凝心中掀起了波澜。这与她查阅的那些模糊古籍中关于“蛊”的记载,隐隐对应。生寨,果然是她来对的地方。
接下来的半天,温以凝借口熟悉环境,在寨子里慢慢踱步。她刻意走向那些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穿着传统服饰的老人。这些历经风霜的面孔,或许存储着更多关于这片土地的古老记忆。
她在一个正在编织彩带的阿婆身边蹲下,用不太流利但能勉强沟通的当地话夸赞阿婆的手艺。阿婆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聊了几句家常后,温以凝试探着问:“阿婆,您知道生寨怎么走吗?”
阿婆编织的手指猛地一顿,抬起头,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温以凝,刚才的慈祥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忧虑和警告。她用更快的语速,带着急切的口吻说:“女娃子,不要去!那个地方去不得!”
旁边另一位抽着旱烟的老爷爷也听到了,磕了磕烟斗,沉声道:“生寨的路,不好找,找到了也不好走。林子里看着好看,里头藏着的东西,要人命哩。女娃子,听劝,在熟寨玩玩就好,千万别往深处去。”
“藏着的东西?是……指蛊吗?”温以凝轻声问出了那个核心的字眼。
一瞬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阿婆和老爷子脸色都变了,阿婆甚至下意识地做了一个类似驱赶什么的手势,连连摆手:“莫问!莫问这个!不吉利!”她不再看温以凝,低头继续编织,但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带着一种不安。
老爷子叹了口气,重新点燃烟斗,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模糊:“有些东西,不知道比知道好……女娃子,好奇害死猫啊。”
温以凝知道再问下去也无益,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警惕。她道了谢,起身离开。背后,她能感觉到两位老人担忧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这番经历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熟寨的人对生寨的普遍恐惧和讳莫如深,恰恰证明了生寨的特殊性。那里确实存在着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的、强大的、未被认知的力量体系。而“蛊”,就是这力量的核心体现之一。
傍晚,阿珠果然兴高采烈地来找温以凝去逛夜市。熟寨的夜市热闹非凡,充满了烟火气。各种当地小吃香气四溢,手工艺品琳琅满目,游客和本地人混杂在一起,喧闹而富有生机。
阿珠像个尽职的小导游,给温以凝介绍各种小吃,买了一种用植物叶子包裹的、甜甜糯糯的糕点递给她。“温姐姐,快尝尝这个,我最喜欢了!”
温以凝接过,道了谢。她看着阿珠纯净快乐的侧脸,心中微微一动。这个女孩是她在苗疆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的善意是真实的。但温以凝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带着目的而来,她的探究可能会触及这里的禁忌,甚至可能带来麻烦。一丝微弱的愧疚感掠过心头,但很快就被对未知领域强烈的求知欲压了下去。
“阿珠,”她咬了一口糕点,状似无意地问道,“你说生寨的人不好惹,那……熟寨里,有没有谁是来自生寨的?或者,认识生寨的人?”
阿珠正拿着一串烤蘑菇,闻言动作停了下来。她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哦。生寨的人很少到我们熟寨来,就算来了,大家也都……不太敢靠近他们。”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说,“不过我好像听人说,偶尔会在靠近生寨那边的山林边缘,看到一个穿着很老式、很完整苗服的男人,个子很高,脸色很白,但是没人敢跟他说话,他周围都冷飕飕的。”
穿着老式完整苗服的男人?山林边缘?冷飕飕的?
这几个关键词立刻像针一样刺中了温以凝敏感的神经。这描述,与她想象中的生寨苗人,尤其是可能掌握着核心技艺的苗人,高度吻合!
“他长什么样子?经常出现在哪里?”温以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急切。
阿珠却摇了摇头:“我也只是听说,没见过。大家都躲着走,谁知道他具体在哪出现啊。温姐姐,你问这个干嘛呀?我们还是吃东西吧!”她显然对那个传闻中的人物充满了畏惧,不想多谈。
温以凝没有再追问,她知道从阿珠这里得到的信息已经够多了。那个神秘的男人,成为了她通往生寨的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她需要耐心,需要等待机会。
夜幕彻底降临,山间的风带来了凉意,也带来了更浓郁的草木和泥土的气息。夜市的热闹渐渐散去,温以凝和阿珠回到了宾馆。
躺在宾馆的床上,温以凝毫无睡意。窗外是熟寨零星温暖的灯火,而更远处,是那片被夜色和浓雾吞噬的、深邃无边的群山。那里是生寨的所在,是禁忌之地,也是她此行的目标。
阿珠和寨老们的警告言犹在耳,但温以凝的眼中却闪烁着坚定而兴奋的光芒。危险往往与真相并存,作为一名研究者,她早已习惯了在边缘行走。那个穿着传统苗服、令人望而生畏的男人形象,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很快就会见到他。而他们的相遇,将会彻底改变她既定的生命轨迹。
“生寨……蛊……”她低声喃喃,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开始规划明天的行动。第一步,是要去阿珠提到的那个“山林边缘”碰碰运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