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婚礼前夜

距离婚礼还有十六小时。

北京初春的夜风带着海棠花的湿汽，从酒店露台吹进来，把纱帘鼓起又放下，像一场无声的潮汐。

林羡伏在套房的小茶几前，最后一次核对流程表——

0.5 秒的灯光暗场，0.5 米的通道宽度，0.5 倍的速降星空幕布，所有数字都固执地守着他们当年的「0.5」情结。

沈砚从浴室出来，发梢滴着水，身上带着微凉的薄荷味。他俯身，把下巴搁在她肩窝，声音低哑：「林羡，别翻了，再翻就要散页了。」

纸张被他的呼吸吹得轻颤，她下意识攥紧，却还是被抽走。

「剩下的交给策划师，」他合上文件夹，「我们只做一件事。」

「什么？」

「把明天，变成今天。」

凌晨一点，两人溜出酒店。

沈砚开着一辆租来的小型 SUV，天窗全开，风呼啸着灌进来，像要把人吹回十八岁的夏夜。

导航目的地：云城一中。

车程两小时，他们却在高速口拐了弯——先去湿地公园。

雪早就化了，荷叶还未冒尖，湖面漆黑，像一面未经抛光的镜子。

沈砚从后备厢拿出两双一次性拖鞋，一人一双，并肩踩在木栈道上，「咔哒」声在静夜里格外清脆。

「第一次辅导修罗场，就是这儿。」他指了指曾经支过小桌板的地方，「你把我韵脚改得面目全非。」

林羡笑，弯腰在湖边捡起一枚干枯的莲蓬，剥出一颗莲子，放进他掌心：「利息。」

少年合拢手指，却把莲子抛向空中，「咚」一声落进水里，涟漪荡开，像把旧时光重新激活。

两点二十，校门口。

保安大叔换了人，不认得他们，却认得沈砚递上的那枚星星校徽。

电动门缓缓打开，「欢迎回来」在冷风里显得格外温暖。

教学楼灯全灭，只有应急灯在走廊投下淡绿的光。

他们牵着手，一级一级数台阶——

当年跑了无数次的楼梯，如今每一步都像踩在回忆的琴键上，回声清脆。

302 实验室门锁换了指纹锁，沈砚却从钱包夹层摸出一把老式铜钥匙——

那是老钱去年寄给他的「新婚礼物」，锁孔早已生锈，却还是被轻轻拧开。

门推开，灰尘在月光里浮动。

黑板还留着当年那颗被透明胶封住的粉笔星星，边缘已泛黄。

沈砚撕下胶带，把星星擦得更亮，然后在旁边画了一颗新的，两颗星之间用 0.5 cm 的线连接。

林羡从包里拿出口红，补全了当年的缺角——

两颗星，一颗心，终于在此刻合拢。

三点整，天文台。

穹顶久未开启，电机发出年迈的喘息。

沈砚却坚持要手动推杆，林羡也加入，两人一左一右，肩膀抵着冰冷的金属，像推动一座沉睡的巨兽。

嘎吱——裂缝出现，夜空倾泻而下。

没有望远镜，没有控制台，只有漫天星子，和两个人。

他们躺在观测台的水泥地上，并肩，中间隔 0.5 臂长，然后同时侧头——

鼻尖相触，呼吸交缠。

「沈砚，」林羡轻声开口，「明天之后，我们就不再是『并列』了。」

「嗯，是『合体』。」

「那 0.5 怎么办？」

少年笑，把额头抵着她，声音低哑却笃定：「变成 0，再变成 ∞。」

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被体温焐热的金属环——

不是婚戒，是当年基地徽章的最后 0.5 克残片，被打磨成极细的圆环，内圈刻着「0.5 → 0」。

他把圆环推进她无名指根，尺寸刚好，像量身定做。

林羡眼眶发热，却故意逗他：「沈先生，婚礼戒指明天才交换。」

少年「嗯」了一声，指腹摩挲着圆环：「这是『今天』的戒指，『明天』的在那边。」

他抬手，指向夜空——

双子座α星与β星恰好升到中天，角距 0.5 度，像被谁轻轻拨到同一水平线。

「它们替我们守着 0.5，」他说，「我们守着彼此。」

四点二十，他们回到酒店。

电梯上升的瞬间，林羡突然开口：「沈砚，我饿了。」

少年笑，按下 1 楼：「去厨房？」

「去天台。」

酒店顶层 24 小时营业的星空酒吧，这会儿空无一人。

厨师打着哈欠给他们煮了两碗阳春面，汤面清澈，上面漂着两枚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沈砚把蛋戳破，蛋黄流到汤里，像两颗小小的太阳。

林羡咬了一口，热气氤氲，她眯起眼：「味道好像高三那碗泡面。」

少年「嗯」了一声，把碗推过去：「利息。」

她笑，把面条卷成一小团，送进他嘴里：「复利。」

厨师看着这对准新人，悄悄把吧台灯调到最暗，像给他们的私人电影打上柔和滤镜。

五点，天际泛起蟹壳青。

婚礼策划师在群里疯狂@新娘：「新娘人呢？彩排倒计时！」

沈砚回了一张照片：【天台日出，勿扰】

照片里，两碗阳春面冒着热气，窗外朝霞像被谁打翻的调色盘。

策划师瞬间安静，默默撤回消息。

六点，日出完整跃出地平线。

沈砚把林羡打横抱起，走过酒店长廊，每一步都踩在朝霞上。

房门关上前，他把额头抵在她肩窝，声音低哑：

「睡两个小时，然后——嫁给我。」

林羡伸手，指腹擦过他眼下的淡青：「好，明天见。」

「不，是今天。」

少年低头，吻落在她唇角，像给整个夜晚盖上最后一个印章。

雪落之前，他们回家；

日出之前，他们把余生提前预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