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瓶告白失败

集训归来那天，云城下了今夏最大一场雨。

省队大巴停在校门口，车顶被敲得噼啪作响。沈砚先下车，单手替林羡撑开伞，另一只手去拎她的行李。雨线斜织，少年袖口一瞬间就湿成深色，却把伞面全往她那边倾。林羡低头钻到伞下，肩膀偶尔碰到他的胸口，温度透过潮湿的校服传过来，像暑气里突然亮起的一盏灯。

「集训总结明天才交，」沈砚说，「晚上老钱不在，可以偷个懒。」

林羡「嗯」了一声，其实心跳还在打鼓——三天前，A 大天文基地的夜场观测，她和他并肩躺在草地上看银河。0.5 天文单位的玩笑，终于变成真实可感的星空。那一刻，她差点把「喜欢」两字说出口，却被流星划过打断。回宿舍后，她只在日记本里写：【下一次流星，我要先说完。】

她不知道，沈砚口袋里也有一张未寄出的卡片，上面是同样的流星尾迹，只缺一句落款。

二

周三晚上，雨停了，空气带着被洗过的薄荷味。

22:00，晚自习下课铃响。沈砚从书包里掏出一只深色帆布袋，递给许澄：「帮个忙，10 分钟内，按顺序摆到她抽屉。」

许澄打开一看——十瓶矿泉水，瓶贴依次手写：

「林」「羡」「我」「喜」「欢」「你」「和」「星」「星」「一起」

背面全部画着实心小星，排成一条银河。

「我去，沈神，这么大阵仗？」

沈砚单手插兜，耳尖微红：「别废话，顺序乱了唯你是问。」

许澄比了个 OK，抱着瓶子飞奔。沈砚靠在走廊栏杆，看远处夜空，心跳声比任何一次考试都重。

他给自己设定的流程是：

① 许澄摆瓶；② 他发微信约林羡 22:15 到教室；③ 当着她的面把「一起」那瓶打开，说出「任意要求」——做我女朋友；④ 如果 she says yes，就把星星手链扣进她手腕，完成闭环。

计划完美，时间精确到秒。

三

22:05，许澄喘着冲进（7）班后门，一边掏瓶子一边冲人群喊：「让让，沈神请喝水！」

教室里顿时炸锅：

「星星水？公费恋爱实锤？」

「给我一瓶！我要『喜』字！」

「我要『星』！」

不到两分钟，十瓶水被哄抢一空，连「林」字都被拿去收藏。许澄想拦，已经来不及，只能抱着仅剩的空帆布袋狂奔回走廊：

「沈哥，出大事了！」

沈砚听完，脸一下就白了。

他跑到（7）班门口时，最后一瓶「一起」正被班长豪气地拧开，「咕咚」一口灌下，还不忘冲他竖大拇指：「谢谢沈神请客！」

人群看到他，自动让出一条缝，十张空瓶排成歪歪扭扭的一行，像被风刮散的星图。

沈砚站在门框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林羡从人群后走出来，手里只抢到一张「你」字贴纸。她递给他：「别难过，我……挺喜欢的。」

声音轻，却带着笑，眼睛弯成月牙。

沈砚垂眼看那枚贴纸，胸口像被温水漫过，原本的失落被奇异抚平，可耳尖还是不争气地红了。

四

走廊灯一盏盏熄灭，教学楼逐渐安静。

沈砚把「你」字贴纸贴到袖口，和林羡并肩下楼。

夜风带着雨后泥土味，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人工湖，林羡先开口：「计划失败了，还继续吗？」

沈砚单手揣兜，另一只手握着空瓶，指节收紧：「继续，只是换战场。」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喉结滚了滚：「林羡，我——」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许澄的喊声：「沈哥——老钱找你签字，立刻！说不然就取消你竞赛推优！」

沈砚低低「啧」了一声，歉意地看她：「等我十分钟。」

林羡比了个 OK，目送他跑远，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也给彼此十分钟缓冲，好像也不错。

五

十分钟，被老钱拖成半小时。

等沈砚再折回人工湖，已接近 23:00。

湖边只剩一盏路灯，昏黄光晕下，少女蹲在石阶上，正把空瓶按进水里，看星星倒影被波纹搅碎又复原。

听见脚步声，她回头，眼睛比湖面还亮：「沈砚，你看——」

她指向水面，「瓶贴背面有荧光，在水里会发光。」

那是沈砚用荧光笔画的实心星，被水一浸，像真的亮起一颗小星。

少年蹲到她身侧，手臂偶尔碰到她的肩膀，温度在潮湿空气里格外明显。

「林羡，」他声音低哑，却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星星水搞砸了，但那句话还作数。」

他顿了顿，「我喜——」

又一次，命运抢话。

校园广播突然插播紧急通知：「全体师生请注意，23:00 准时熄灯，请尽快返回宿舍……」

紧接着，路灯「啪」地灭了，整个园区陷入黑暗，只剩远处教学楼应急灯幽幽地绿。

沈砚的告白被生生截断，像流星坠到一半，撞上了大气层。

林羡扑哧笑出声，伸手拍拍他的肩：「别郁闷，星星听得到。」

她从口袋掏出那枚「你」字贴纸，贴到他胸口，「先欠着，等下一次天亮。」

少年沉默两秒，也低低笑了：「好，欠着。」

他抬手，比了个「拉钩」的手势。

林羡勾住他小指，轻轻晃了晃。

夜风拂过，湖面荡起细碎涟漪，星光与人影一起晃动，像为这场未遂的告白盖上温柔又遗憾的章。

六

回宿舍的路上，两人手机同时亮起——

周栖在群里发了一张照片：十张空瓶排成「心」形，配文：

【沈神大手笔，星星水告白失败实锤！@沈砚 哥，下次记得找我当策划[狗头]】

沈砚回了一个「[微笑]」，外加一句：「下周体测，你跑最后，我亲自给你递水。」

群里瞬间安静。

林羡看着屏幕，笑到弯腰。

沈砚侧头看她，嘴角也翘起：「失败归失败，至少全校都知道我请客。」

「嗯，还知道是『你』字。」她指了指他胸口那张贴纸。

少年低头，指腹摩挲着纸面，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