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为祭

深山破庙的蛛网再度覆满梁木,那面极小的妄心镜嵌在供桌凹槽里,淡红朱砂在尘垢下若隐若现,镜面蒙着层薄雾,映出庙门处缓步走来的身影——正是云鹤。他白袍染着细碎血点,眼尾朱砂浓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步伐稳得诡异,嘴角挂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周身萦绕的幽紫丹气比先前更烈,却裹着股自欺欺人的滞涩。

他径直走到供桌前,指尖拂去镜上积尘,镜面骤然清亮,映出的却不是他此刻的模样,而是初见时青涩无疤的少年,眉眼干净,眼底还藏着对长生的懵懂渴求。“你看,我终究成了想要的样子。”云鹤抬手抚向镜中少年的脸颊,指尖划过冰凉镜面,语气温柔得近乎癫狂,仿佛在对最亲近的人呢喃,“长生不灭,融尽众生,再没人能骗我,更没人能掌控我。”

话音落,镜面突然震颤,淡红朱砂蔓延开来,渐渐覆盖少年身影,映出清光消散时的画面——那道自称破妄的白袍人,根本不是什么超脱之士,而是他当年吞下的兄长残魂所化。兄长未被血丹炼尽,藏在他躯壳深处,见他执念成狂,才凝出清光假意破妄,想逼他放下执念,却被他潜意识里的贪婪撕碎,连最后一丝残魂都被吞入丹气之中。

云鹤盯着镜中画面,瞳孔骤然紧缩,却猛地抬手捂住镜面,嘶吼着摇头:“假的!都是假的!那是妄心镜的余孽在作祟,兄长早就死了,早就成了我的养料!”他掌心用力,镜身泛起裂纹,可画面却愈发清晰:清光碎裂时,兄长残魂化作的白袍人眼底满是悲戚,口中喃喃的不是劝诫,而是“阿鹤,回头吧”;他吞噬残魂时,丹气里分明掺着细碎的呜咽,那是兄长从未消散的牵挂。

他疯了似的掀翻供桌,小镜摔在地上却未碎裂,反而浮在空中,镜面不断切换画面:他骗自己兄长已死,却总在深夜摸到颈间月牙疤痕时心口发疼;他骗自己掌控了众生,却常在独处时听见无数道细碎的低语,全是被吞噬者的怨怼与不甘;他骗自己挣脱了所有枷锁,却总在看到少年模样的倒影时,指尖忍不住发颤。每一幅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早已错乱的神智上,可他偏要睁着眼否认,抬手挥出丹气劈向镜面,却只让镜中画面更烈。

“我没骗自己!”云鹤仰头狂笑,丹气疯狂翻涌,将整座破庙裹成紫雾牢笼,庙顶横梁轰然坠落,砸在地面溅起烟尘,他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空中的妄心镜,眼底朱砂与幽紫搅成一片漆黑,“我吞了兄长,吞了师尊,吞了所有人,我就是唯一的真,所有虚妄都是别人的,与我无关!”

他猛地抬手抓向空中的镜,指尖刚触到镜面,整个人便被拽入镜中。镜内是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无数道人影在黑暗里沉浮,全是被他吞噬的众生,兄长的身影站在最前方,白袍依旧干净,眼底没有怨怼,只有化不开的悲悯。“阿鹤,你骗了所有人,最狠的是骗自己。”兄长开口,声音穿透黑暗,戳得他心口剧痛,“你怕承认执念太深,怕知道自己从未得到长生,只是困在自欺的牢笼里,成了妄心最忠的傀儡。”

“闭嘴!”云鹤嘶吼着挥出丹气,丹气撞在兄长身影上,却像撞在棉花上,毫无作用,反而让周围的人影纷纷围拢过来,每个人都在重复着同一句话:“你在骗自己,你在骗自己……”无数道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无数根针,扎进他的耳膜,刺透他层层伪装的疯狂。

他踉跄后退,脚下突然踩空,坠入一片更深的黑暗,黑暗里浮现出无数面小镜,每一面都映着他不同的模样:有他装作疯癫时眼底的恐惧,有他吞噬众生时藏不住的慌乱,有他午夜梦回时卸下伪装的脆弱。这些镜中身影纷纷走出镜面,围着他站成一圈,每个人都抬手指向他,语气冰冷又清晰:“你从未赢过,你连自己都骗不过。”

“不——!”云鹤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丹气彻底爆发,周身紫雾凝成无数把利刃,疯狂劈砍周围的人影与镜面。人影碎裂又重组,镜面破碎又凝聚,每一次破坏,都让更多的画面涌来,全是他自欺欺人的证据。他挥刀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乱,直到力竭倒地,丹气渐渐消散,周身紫雾褪去,露出底下苍白狼狈的模样,眼尾朱砂淡了几分,却依旧藏着不肯认输的疯劲。

黑暗尽头,那面小镜缓缓浮现,镜中映出他此刻的模样,狼狈不堪,却还在死死咬着下唇,不肯承认分毫。“自欺为祭,妄心永存。”镜中突然传来他自己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嘲讽与疯狂,“你越骗自己,执念越深,我便越强,你永远逃不掉,永远……”

云鹤猛地抬头,眼底漆黑翻涌,突然爬起身,朝着小镜扑去,指尖死死攥住镜身,任由镜面割得掌心鲜血淋漓:“我偏要骗!我要骗到天荒地老,骗到虚妄成真,骗到连我自己都信了这一切!”他将镜身死死按在胸口,鲜血顺着镜面流淌,与镜中淡红朱砂交融,周身再次泛起浓烈的丹气,这一次的丹气里,掺着股决绝的自欺之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疯狂。

黑暗里,无数道人影再次凝聚,却不再指责,反而纷纷化作红光,汇入他周身的丹气之中。小镜渐渐融入他的胸口,与他的躯体彻底相连,镜中朱砂彻底染透他的眼尾,化作一道妖异的红痕。云鹤缓缓站起身,眼底再无半分动摇,只剩极致的疯狂与自欺:“从今日起,我信我所骗,真即是假,假即是真,谁也别想戳破我的虚妄——包括我自己!”

他抬手一挥,黑暗彻底消散,重新站在破庙之中,供桌早已碎裂,地面血迹斑斑,他胸口的镜痕隐没在衣料下,泛着微弱的红光。庙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他缓步走出破庙,眼底朱砂亮得刺眼,嘴角勾起抹彻底疯狂的笑容,每一步都踏得坚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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