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与归途

地下空间的硝烟凝成灰絮,慢悠悠飘落在碎石上;那些泛着幽紫的能量残渣像被戳破的墨泡,滋滋消融在空气里。那股攥着人心脏抽的压迫感退得干脆,快得像涨潮时撞上礁石的浪头,只留下喉咙里的腥甜和胸口的空落落——那是力竭后的虚,也是松了劲的轻。整个艾瑟尔星都在呼气,连岩壁都在微微震颤,像大病初愈的人终于卸下了千斤担子。

亦塔斯克的青铜光流收得极缓,柳迦岚的身影在光屑里站稳,刚落地就踉跄了一下,膝盖发飘,连抬手擦汗的力气都快抽干。丰壤爆破几乎榨干了他的光核,连指尖都在发麻,可当目光扫过那堆冒着青烟的主控核心废墟——曾经抽干星球生命力的毒瘤,如今只剩扭曲的金属壳——他嘴角还是扯出了个笑,比艾瑟尔星的阳光还透亮些。

艾瑟拉踩着碎石跑过来,翠绿的裙子沾了泥点,却一点不狼狈。她攥着柳迦岚的袖子,指节都泛白,眼眶红得像浸了晨露的浆果:“成了……真的成了!母亲她……你听!”

她的话没说完,一股温流突然裹住了整个空间。不是光,是比光更软的意志——像晒透了的棉被盖在身上,又像林精长老抚着后辈头顶的手。柳迦岚“听”到了,那是艾瑟尔星的声音,苍老得像盘了千年的古木,却带着刚抽芽的嫩气:“谢谢你,光之孩子……还有我的小艾瑟拉。”

地面上的绿洲里,原本蔫头耷脑的发光苔藓,光从蒙尘的暖黄变成透亮的翠绿;干涸的泉眼“咕嘟”冒出水泡,清水顺着石缝漫成小溪,连石头缝里都钻出了针尖大的绿芽。空气里的衰败味散了,换成了湿土混着青草的香,吸一口都觉得肺里被洗得干干净净。

这颗快被榨干的星球,正用自己的法子,一点点缝补伤口。

“她在谢我们……”艾瑟拉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柳迦岚的手背上,温温的,“我们没让她失望。”

柳迦岚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指尖沾到的泪水都带着淡淡的光:“是她自己撑过来的,我们只是帮她拔了毒刺。”

三天后,母亲之树下的告别仪式简单得很,却比任何盛典都庄重。残存的林精们都来了,老的拄着根须做的拐杖,小的躲在长辈身后,露出双发光的眼睛。艾瑟尔星的阳光透过树冠洒下来,在地上织成光斑。艾瑟拉捧着个拳头大的翠绿结晶走过来,那结晶凉丝丝的却透着温乎气,里面的绿芒像条小泥鳅似的游来游去。

“这是母亲之树的心血,”她把结晶塞进柳迦岚手里,声音脆生生的却藏着劲,“里面有我们所有林精的念想。不管你飘到哪个星系,只要攥着它,就知道艾瑟尔星永远是你的退路。”

柳迦岚攥紧结晶,能感觉到里面的生命力像脉搏似的跳,和他体内的光流隐隐呼应。他看着艾瑟拉,又扫过那些眼神亮得像星星的林精:“我不会忘。你们在艾瑟尔星守着生机,我回地球就去搬救兵——光之国的赛罗,还有GEAS的战友,我们不会让‘虚空编织者’再踏进来。”

没有多余的话,他后退两步,周身亮起青铜光。亦塔斯克的身影在光中舒展,转身朝着大气层冲去——身后是林精们的欢呼声,身前是冷得扎人的星尘。

归途的星舰航道上,柳迦岚飞得不算快。怀里的结晶暖得像揣了块小太阳,可身边的星尘冷得能渗进骨头缝。他想起艾瑟尔星的发光苔藓,想起艾瑟拉哭红的眼睛,又想起“虚空编织者”那冰冷的量子低语,还有那个要重构宇宙的“最终织锦”计划——这哪是计划,是把无数星球当线来纺的屠夫行径。

索拉给的导航仪蓝光在脸上跳,他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得发僵,把艾瑟尔星的经历、虚空编织者的能量频谱,还有那关于“根源之海”和η因子是“钥匙”的猜测,全塞进加密报告里。跨星际通讯信号时断时续,导航仪的进度条卡在78%,他盯着那跳动的蓝光,突然笑了——以前总觉得守护地球就够重了,现在才知道,肩膀上扛的是一串星球的命。

不知飘了多少个星夜,视野尽头终于冒出了太阳系的光。太阳的暖光撞过来时,柳迦岚差点睁不开眼;再近点,那颗蔚蓝色的球越来越清晰,云层像棉花糖似的裹在上面——那是地球,是他的家。

穿过大气层时,气流刮得铠甲“哗哗”响。下方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热:曾经被怪兽踏平的城市边缘,新盖的聚居点屋顶闪着光伏板的光,田埂上有孩子追着蝴蝶跑,连黄河故道的沙地上都种上了耐旱的树苗,绿得倔强。

GEAS基地的降落平台上,陆英招早等得来回踱步,看见青铜光落下,立刻冲过去:“小子,可算把你盼回来了!我都快让索拉的数据分析表埋了!”

索拉的光之化身飘在旁边,透明的脸上带着笑意,指尖还悬着半空中的数据流:“欢迎回来,柳迦岚。你的生命体征稳定,但能量波动比出发前弱了37%,需要立刻补充营养。”

柳迦岚变回人形,刚落地就被陆英招拍得咳嗽:“先别管营养,我带回来个比贝利亚还麻烦的东西。”他把导航仪递过去,“虚空编织者,一群靠抽星球能量活的怪物,目标可能是所有有星球意志的行星——包括地球。”

陆英招的笑僵在脸上,索拉的光之化身瞬间凝实,指尖划过导航仪的屏幕,语速都快了几分:“量子态攻击?能扭曲空间?这技术比光之国的暗物质引擎还诡异。”她突然顿住,指着报告里的“根源之海”,“这个词,我在GEAS的古老档案里见过,说是所有星球意志的源头,是‘宇宙的胎盘’。”

“要是让虚空编织者找到了根源之海……”陆英招的脸色沉了下来。

“不止地球,光之国辖下的星球都得遭殃。”柳迦岚刚说完,就看见一个穿白褂的研究员跌跌撞撞跑过来,眼镜都歪到了鼻梁上。

“陆队!索拉女士!不好了!”研究员抓住陆英招的胳膊,声音都在抖,“影沼信的监测仪……贝利亚因子突然炸了个峰值!”

三人的脸色“唰”地全白了。

“详细说!”陆英招拽着研究员往主控室跑,柳迦岚和索拉紧随其后。

“就在五分钟前!本来一直是条平线的贝利亚因子活性,突然蹿到了峰值98%!虽然一秒就掉回去了,但……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研究员指着主控屏上的曲线,那道突兀的尖峰像根毒刺扎在平线上。

柳迦岚的心脏猛地沉到了底——影沼信,那个和他同源的黑暗继承者,他体内的贝利亚因子怎么会突然异动?

索拉的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调出时间戳:“这个峰值出现的时间是14点07分32秒……柳迦岚,你进入太阳系引力圈,开始发送加密报告的时间,是14点07分31秒58毫秒。”

空气瞬间凝固。

柳迦岚脑子里“轰”的一声——他发送的报告里,明明白白写着“虚空编织者”“根源之海”。影沼信的贝利亚因子,难道和那些怪物有联系?

隔离监护室里,影沼信躺在医疗舱里,脸色白得像纸,眼睫一动不动。可如果有人能摸到他的脉搏,就会发现那原本微弱的跳动,在刚才的峰值时刻,突然重锤似的跳了一下。更诡异的是,他胸口的皮肤下,一丝极淡的黑气像蚯蚓似的钻了钻,又飞快藏了起来。

柳迦岚站在监护室外,盯着玻璃后的影沼信,攥着艾瑟尔星的结晶,指节都泛白。结晶里的绿芒不安地跳动着,像是在预警。

他想起艾瑟尔星上,虚空编织者那缕传向深空的蓝雾;想起影沼信体内,被黑暗扭曲的光;想起索拉说的,贝利亚因子是“宇宙最凶的黑暗残渣”。一个让他浑身发冷的猜测冒了出来——

贝利亚的阴影,根本没散。它像颗埋在土里的毒种,借着影沼信的身体休眠,而虚空编织者的“低语”,就是唤醒它的号角。

陆英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沉重:“索拉已经联系光之国了,赛罗说他会立刻赶过来。”

柳迦岚没回头,目光死死盯着医疗舱里的人影。怀里的结晶暖得发烫,可他的后背却冷得沁出了汗。

艾瑟尔星的危机刚过,地球的阴影就浓了。虚空编织者在宇宙里织着网,影沼信体内的黑暗在蠢蠢欲动,他夹在光与暗之间,一边是要守护的家园,一边是可能被唤醒的巨兽。

医疗舱里,影沼信的眼睫突然极轻地颤了一下,像有只黑虫子在眼皮底下爬过。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冰冷的笑。

柳迦岚猛地握紧了拳头,体内的光流瞬间苏醒——不管是虚空编织者,还是贝利亚的残魂,他都接下了。因为他是亦塔斯克,是η因子选中的守护者,是艾瑟尔星托付过希望的人。

窗外的阳光正好,可GEAS基地的空气,却比艾瑟尔星的地下空间,还要压抑。一场比之前更凶的风暴,正在酝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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