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关心你
“出来走走”的闲心散去后，我顺着来时的路往家里走。
万物都被冬日的到来推向类似冬眠的状态，再加上现在没到吃饭的时间，几乎所有店铺都还拉着卷帘门，人行道上安静得异常。
周遭宁静下来后，不久前被打断的思绪又重新接上。
刑尘她，心底是否也有那样一份感情，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痕一样留在灵魂的深处，没能诉说出来。
若是果真如此，我又能为她做什么呢？
迄今为止，我已经遇到了许多来自500年前的恶魔，她们每人都有或能记起，或无法道出的痛苦和遗憾。我曾大言不惭地以帮助这些可怜人为短期的目标，而我除了倾听，什么忙也没能帮上。
如果是她自己都不愿意提起的感伤，那我的担心无疑是雪上加霜。
刑尘来我家已经将近一年了。
我把这些日子的回忆从头翻出来，搜遍脑海里的每一个角落，立刻浮现在眼前的是刑尘的笑容。
那笑容治愈，灿烂，美丽。
过于美丽，以至于能将一切痛苦隐藏在内，一切关心阻隔在外。
“呼...”
我哈口热气烘了烘手。
风吹耳畔，散开了我的围巾，待又一阵风灌进身体时，我才恍然发觉，重新将它绕好。
风吹落叶，飘至我的外衣。
我捏住这片时间的参照物，凝神许久。几个月前，绿色还涂抹在上面；不久前，金黄色的它很显眼。现在，它又灰又脆，轻触几下便碎成一堆。
时间是无情的，叶片是无私的。生气蓬勃时，叶子聚成一簇，遮阳成荫；生命凋零时，腐烂的身躯还在滋养着土壤。
时间啊，我恳请你以最淡的水流，冲走她过往的烦恼吧。
人生中第一次祷告，是为刑尘。
十几分钟的路程，给了我瞎操心的空暇。
一声消息提示让我清醒了不少。
“丽萨，感谢你和刑尘的帮助，恶魔们应该是都找齐了，后续工作交给我就好，你们两个可以简单庆祝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那些无谓的担忧就抛之脑后吧，现在的头等大事是晚上和刑尘一起去哪家餐厅吃饭。
好不容易轻快起来的脚步很快又变得拖沓了。
恶魔们都已经找齐，也就是说...我的目标，“结束了”。
“结束”在我的字典中常和生命挂钩，含义沉重，让我莫名想起试图结束自己生命的那天。
是啊，恶魔们把她们能想起来的事情告诉我，我已经得到最大程度上的成果了。
我为那些恶魔的悲惨而哀伤，为能倾听她们的内心而庆幸，不知不觉间，初心已有所动摇。
我开始，发自内心地为帮助他人而感到幸福———不以自己得到幸福为前提。
既然还是没能体会到“自私”的意义，那就干脆忘了它吧。
解开了自己有意在关心他人时给心头上的枷锁，我终于可以直面曾经的自己。
喜悦充斥着整个心房，我没控制住笑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刑尘在想要关心的人当中，我才会如此欣喜。
到家后，刑尘已经坐在沙发上等我。
“丽萨？回来啦，晚饭想好怎么办了吗？”
“出去吃吧！”
“等一下，”我刚把室外鞋脱下，她就站到我面前，“先在屋里暖和一会。”
屋外的太阳逐渐落山，家里的小太阳取而代之捂在我发冷的手背。
“嗯，好。”
她的微笑灿烂依旧。
我用心去审视着这份微笑的内在。治愈，美丽，还有刚发觉的“纯真”。
那弯起的眉眼仿佛美玉晶莹透亮，包含着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善意———在我的眼里是这样。
方才没来由的担忧瞬间被打消。
双手都被小太阳捂得白里透红。
简单收拾了一下，我们挽着手走去之前去过的餐厅。
“丽萨今天心情很好？”
“嗯，杜浅善小姐说恶魔们应该都找齐了。虽然我好像什么也没做，但是我的目标也算是完成了。”
受我的影响，刑尘的态度也激昂起来。
“好！那庆祝丽萨的目标圆满完成。”
我们以茶代酒，在打趣和说笑中开始了今晚的庆祝。
天气一冷，或多或少会助长人的惰性，尤其是做饭的惰性。餐厅里生意好得出奇，人声鼎沸。或者说，比起不屑于做饭，大家更多追求的是餐厅的氛围。
我罕见的融入了这片气氛中。那天晚上，我的嘴角挂得格外高。我笑了很久，发自内心地高兴了很久。
桌对面的刑尘捧着脸微笑，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装着星辰大海。
如今的我已经放弃成为自私的人。而我在此刻并没有再次觉得，自己离刑尘有多么遥远。她就在眼前，和我深情地对望着。我相信，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远去。
......
“对了，丽萨，你有学会怎么做一个自私的人吗？”
睡前，刑尘以一种期待的口吻问我。
“我放弃了，不做自私的人了。”我后悔没能及时留意到她表情的急剧转变，而是接着话题继续说道，“我终于明白了，从始至终，我都没法真正地为自己着想太多，我就是操劳的命呢。”
如今，我可以面带笑意，开玩笑似的把这段话讲出。
刑尘的表情变化最终大到让我察觉的地步。
“怎么了？刑尘。”
“没事...已经挺晚了，先睡吧，明天还要去学校。”
小太阳黯淡了下来，我感受的到。
不知为何，当我向前探出身子想进一步询问时，我下意识闭了嘴。直觉告诉我，不管是什么话，一旦问出，便会伤害到她。
直到关了台灯，两人背对着侧躺在各自的床铺上，我都无法停止在意刑尘，久久没有入睡。
根本睡不着。
本已释然的我，情绪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牵着鼻子走。
夜里，刑尘忽然起身，去了客厅。
我保持着侧躺的姿势，以最小的动作转身朝向门口的方向。透过眼皮眯起的缝隙，我看见她无声地打开房门。她的身影匿迹后，每过一秒，呼唤她名字的冲动就增长一分。在我忍不住要喊出来前，她回来躺下。
如果她真的就这样不回来了怎么办？如果我的呼唤只能换来一片死寂怎么办？
只是如果而已，只是如果而已，现在她仍和我卧在一间房内。我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赶快睡吧。我强迫自己完全合上倔强的眼皮，祈祷自己有天大的本事，能在梦里与刑尘和解。
可能看起来不太像———我们吵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