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声:磷火幽光鉴衷情

“咔嚓……咔嚓……”

那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规律性,如同催命的鼓点,一声声敲在沈卿卿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向萧绝靠拢,仿佛那重伤濒死的男人是此刻唯一能抵御未知恐惧的壁垒。

萧绝强忍着因移动而带来的、撕裂般的剧痛,用未受伤的右臂,将她颤抖的身躯更紧地揽向自己,尽管这个动作让他额角的冷汗瞬间密集如雨。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磷火光芒边缘那片深邃的黑暗,试图分辨那声音的来源。帝王的警觉让他瞬间压下了所有私人情绪,生存的本能占据了上风。

是机关?是守护陵墓的傀偶?还是……其他什么超出认知的东西?

顾长风依旧昏迷不醒,靠在岩壁上的身影在幽蓝光芒下显得愈发单薄寂静。

那“咔嚓”声越来越近,已经能隐约看到黑暗中有模糊的、反射着磷火幽光的金属轮廓在移动,不止一个!

沈卿卿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恐惧让她死死攥住了萧绝胸前的衣襟,连呼吸都屏住了。

然而,就在那声音即将突破黑暗,踏入磷火照耀范围的刹那——

“咔嚓……轰隆……”

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一阵沉闷的、仿佛巨石落地的轰鸣,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也就是那个被流沙半掩的洞口处传来!整个洞穴都随之微微一震!

那逼近的金属摩擦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停歇。片刻后,竟然调转了方向,带着同样规律的“咔嚓”声,朝着洞口轰鸣传来的方向,缓缓退去,最终再次隐没于无尽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令人心悸的余韵。

危机……暂时解除了?

沈卿卿浑身脱力,软软地靠在萧绝怀中,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透。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

萧绝也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却牵动了背上和手臂的伤口,顿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喉头腥甜上涌,被他强行咽了下去。揽着沈卿卿的手臂,却依旧没有松开。

死寂,再次笼罩下来。

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沈卿卿意识到自己还紧紧靠在萧绝怀里,脸颊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微弱的起伏和冰凉的衣料。她脸颊一热,慌忙想要挣脱,却被萧绝的手臂更紧地圈住。

“别动……”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微弱的力量,“……冷。”

依旧是那个字。却比之前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

沈卿卿挣扎的动作顿住了。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冰冷,那不是伪装。九转还魂散吊住了他一口元气,却无法立刻挽回他流失的鲜血和体温。而她,是他此刻唯一能汲取的、微弱的暖源。

幽蓝的磷火光芒跳跃着,在他们周围投下晃动的影子,将这片绝境隔绝成一个诡异又暧昧的世界。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之前的生死时速,方才的惊魂一刻,都让那些横亘在彼此之间的恨意与隔阂,显得遥远而不真实。

“……恨朕吗?”良久,萧绝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两人心头许久的问题。

沈卿卿的身体微微一僵。恨吗?如何不恨?那些折辱,那些冰冷,那些绝望……历历在目。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埋得更低,无声的抗拒。

萧绝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飘忽,仿佛在梦呓:“朕……曾经恨你。”

沈卿卿的心猛地一抽。

“恨你是沈家的女儿,恨你身上流着……朕以为的仇人的血。”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朕将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都发泄在了你身上……看着你害怕,看着你哭泣,朕甚至……有一种扭曲的快意。”

他毫不掩饰地剖白着自己曾经的阴暗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不仅凌迟着沈卿卿,也凌迟着他自己。

“直到……看到你写下的那个‘诀’字……”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痛楚,“直到……你消失在未央宫……直到……看到你倒在别人怀里……”

他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勒得沈卿卿有些发疼。

“朕才知道……朕错了……错得离谱……”他闭上眼,浓密的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悔恨,“那不是快意……是恐慌。”

“朕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世人的敬畏与臣服。朕以为,对你亦然。”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跳跃的磷火上,仿佛透过那幽蓝的光芒,看到了过往偏执的自己,“朕用伤害来确认你对朕的畏惧,用折辱来维系那可笑的、摇摇欲坠的掌控感……却从未想过,你会离开,会……彻底消失。”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沈卿卿从未听过的、脆弱般的茫然:“当你真的不见了,朕才发现,那座冰冷的宫殿,没有了你,竟比最深的寒潭还要冷……朕才明白,那些所谓的恨,不过是因为……害怕失去。”

害怕失去?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沈卿卿耳边炸响。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这张曾经写满了冷酷与不容置喙的俊美面容,此刻只剩下重伤后的虚弱和一种近乎赤裸的、毫无防备的坦诚。

他……在向她示弱?那个不可一世的暴君,在向她剖白内心的恐慌?

“落水……非朕本意。”他艰难地继续,目光与她惊愕的视线相遇,“那日……看到你在水中挣扎,朕……这里……”他用未受伤的手,极其缓慢地,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很疼。”

“比箭矢穿身……更疼。”

沈卿卿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她看着他那双深邃眼眸中毫不掩饰的痛楚与悔意,看着他苍白干裂的唇,看着他身上那两支为她而受的、依旧触目惊心的箭矢……

筑起的心防,在那一声声低沉嘶哑的剖白中,在那双盛满了痛苦与脆弱的目光注视下,轰然倒塌。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涌出,不是为了自己受过的委屈,而是为了眼前这个……她从未真正了解过的、笨拙而扭曲地表达着什么的男人。

“……别哭。”萧绝抬起冰凉的手指,再次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拭去她的眼泪,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是朕……混账。”

他看着她,目光深沉如同此刻笼罩他们的黑暗,却又仿佛燃着两簇幽蓝的火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沈卿卿,给朕……一个机会。”

“一个……补偿你的机会。”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帝王一言九鼎的重量,“若你我……能活着出去……”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朕以江山为誓,此生……绝不负你。”

江山为誓,绝不负你。

这八个字,重重地砸在沈卿卿的心上,让她浑身剧震,几乎无法思考。

幽蓝的磷火光芒下,他虚弱不堪,却目光灼灼。她泪痕未干,心乱如麻。

过往的伤害与此刻的誓言,冰冷的回忆与温暖的怀抱,交织成一团乱麻。

她该如何回应?

就在沈卿卿唇瓣微动,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旁昏迷许久的顾长风,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竟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扫过跳跃的磷火,然后,缓缓移到了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

那双温润的眸子里,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光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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