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血色神启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千年尘封的往事裹挟着血与火的气息,汹涌而至。

那时,倾君刚被选为神继者,神格初定,尚在懵懂。恰逢魔神大战席卷天地,苍穹泣血,山河崩摧。眼见生灵涂炭,她以未稳的神躯强行催动浩瀚神力,终以自身重创沉眠为代价,堪堪终结了那场浩劫。

然而,大战虽止,余烬未熄。天下秩序崩乱,百废待兴。可唯一的正选神继者——倾君,却深陷沉睡,无法履行职责。格莱修斯虽位高,却无代行神权、梳理乾坤之权能。神殿在焦灼中一日日沉寂。

直至某个血色黄昏将尽的夜晚。

格莱修斯于神殿回廊夜巡,心神不宁之际,蓦然窥见了神明菩勒莱哲遗留的一丝微光指引。循着那冥冥中的轨迹,他踏入一片刚刚经历屠戮、死寂弥漫的战场废墟。

在那里,在那由残肢与焦土垒砌的尸山之上,他看到了一个孩子。

墨色的发丝被凝固的暗血黏在额角脸颊,一身破烂的衣衫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那孩子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尸骸顶端,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唯有周身挥之不散的、与年龄截然不符的死寂与血腥气。他似乎察觉到有人,缓缓抬起头。

那一瞬间,格莱修斯呼吸一窒。

孩子脸上污血纵横,唯有一双眼睛,暗蓝色的瞳仁如同被血洗过的寒夜,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以及某种……未被驯服的兽性。 他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截不知从哪个魔物身上撕扯下来的、已然焦黑的骨刃。

“……孩子?”格莱修斯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那孩子,遏云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空洞,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格莱修斯心中巨震,悲悯与某种决断在瞬间交织。倾君不知何时苏醒,天下乱局却刻不容缓。眼前这孩子,虽是神明备选,却俨然已从地狱爬出……他能承载神意吗?

别无选择。

格莱修斯将遏云舟带回了神殿。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个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孩子,竟真的承受住了神明指引,继承了那份本该属于倾君的力量。从此,遏云舟以代行神继者之名,执掌权柄,梳理山河。

他以铁腕与恐惧镇压一切动荡,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手段涤荡混乱。秩序以惊人的速度被重建,代价是四海八荒皆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万民战栗,不敢仰视。他心中无比清明:自己并非天命所归,不过是倾君沉睡时,被临时推上前台的替代品,一件用于平定乱世的、染血的工具。

后来,倾君自漫长的沉眠中苏醒。

她看到的,是一个秩序井然却死气沉沉、众生匍匐在强权下的世界。这与她记忆中、与她理想中神明该守护的世间截然不同。她找到了那个高踞神座、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血腥气的墨发青年。

“为何要如此?”倾君望着他那双暗沉如渊的蓝眸,不解中带着责问,“神明之力,当泽被苍生,而非以恐惧驭使。”

遏云舟闻言,只是扯出一个近乎讥讽的弧度。他缓缓起身,将手中凝聚着磅礴神光的权能印记,如同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般,随意地推向倾君。

“拿回去。”他的声音冷淡得不带一丝波澜,“我只是你的替代品。你若自信能让这天下永远太平,那是你的本事。”

他踱步至窗边,俯瞰着下方渺小如蚁的生灵,语气里带着一种历经炼狱后的冰冷彻骨:

“至于我的方式……用不着你管。”

那一刻,倾君看着他孤绝而漠然的背影,终于明白,有些伤痕,深植于灵魂,连神明之力也无法轻易抚平。千年前的因,早已种下了今日的果。而这颗苦果的滋味,直至此刻,在她被“遏云舟”控制、被迫回溯这一切时,才真正尝到了那蚀骨的苦涩与无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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