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不安的慰藉

禁闭室那沉重石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乐晨那绝望而孤寂的身影，连同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一同封存在内。走廊里幽暗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悠长而扭曲。

一路无话，只有彼此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中回荡。烟愿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倾君身上，方才的尝试不仅耗尽了她那微弱的力量，更像是在她本就空茫的精神世界里撕开了一道口子，留下了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混乱。

回到那座空旷得有些过分的主厅，夜晚的寂静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涌来，吞没了一切声响。这里不再有白日的庄重，反而在清冷月辉的映照下，显出一种近乎凄清的安静，仿佛能听到尘埃落定的声音。

倾君小心地扶着烟愿，让她在一张铺着软垫的宽大座椅上坐下。动作依旧优雅，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滞。

“……我，”烟愿的声音微弱地打破了沉寂，她抬起头，棕色的眼眸在苍白脸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澈，里面盛满了不确定和自我怀疑，“是不是……没有帮上忙？反而……添乱了吗？”她看到了乐晨醒来时的痛苦，也感受到了倾君周身那挥之不去的低沉气压。

倾君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视线越过了烟愿，落在了窗外那一片沉沉的夜色上，月光勾勒出她完美的侧脸轮廓，却染上了一层化不开的凝重。片刻，她才轻轻摇头，声音平稳却缺乏温度，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不，你做得很好。没有你，乐晨此刻仍在承受噬髐的折磨。”

这并非安慰，而是实话。然而，正是这“实话”背后所隐含的、关于乐晨和那股力量的更深层的无解难题，让她的心不断下沉。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命运警示般的不安预感，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上她的心头。

“但是……”烟愿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份潜藏的沉重，她还欲再问。

“——今晚太晚了。”倾君倏地转过头，打断了她的话。她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不安，黛紫色的眼眸看向烟愿时，已经重新覆上了一层温和的、却也是疏离的平静，“你消耗太大，精神也需要恢复。先去休息，好吗？”

烟愿看着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迷茫的棕色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照出担忧与不舍。她不喜欢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不喜欢看到倾君独自承担一切的模样。“那你呢？”她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你不需要休息吗？你已经……忙了很久了。”

倾君微微偏过头，避开了那过于纯粹的目光。她抬手，看似随意地拂过窗边冰凉的晶石窗棂，指尖传来冷硬的触感。“不了，”她摇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被她用意志力强行驱散，“我还有事要处理。”

随即，她转回身，嘴角努力向上牵起，勾勒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这个微笑足够温和，却也像一张精心雕琢的面具，将她所有真实的情绪——无奈、悔恨、不安——都严密地封锁其后。“去休息吧，”她走到烟愿身边，不由分说地、却依旧轻柔地再次扶起她，向着寝殿的方向走去，“不用担心我。”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步伐平稳而坚定。烟愿被她半扶着，只能被动地跟着移动，她回头望了望那片被倾君凝视过的、沉郁的夜空，又看了看倾君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满腹的疑问和担忧最终都化作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直到将烟愿安然送回房间，仔细为她掖好被角，看着她因极度疲惫而很快沉沉睡去，倾君才缓缓直起身。她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烟愿恬静的睡颜片刻，那双棕色的眼睛闭上后，终于褪去了所有的迷茫与忧虑，只剩下全然的安宁。

倾君眼底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凝重与决然。她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轻轻合上门扉，将所有的柔软与脆弱都关在了门内。

门外，是漫长而未知的夜，以及等待她独自去面对和处理的、沉重的真相。她的身影融入廊道的阴影中，坚定，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