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何为命运
星野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间令人窒息的休息室，又是如何坐上返回高专的车的。雨水模糊了车窗，也模糊了她的视线。夏油杰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她的心头，汲取着她所有的温度和勇气。
种子、门、镜像、慈悲……还有那个来自“彼端”、充满杀意的自己。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后座，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陪同的辅助监督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关切地询问了几句，都被她以“治疗消耗过大，有点累”为由搪塞了过去。她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刚才的遭遇，那太过荒诞，也太过沉重。
回到高专时，雨已经停了，天空依旧阴沉。星野晴低着头，只想尽快回到宿舍，将自己埋进被子里，隔绝这个令人恐惧的世界。
“哟，小星野，任务结束了？”
一个熟悉而轻佻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星野晴猛地抬头，看到五条悟正斜倚在宿舍楼入口的门廊柱子上，手里拎着一个印着知名甜品店logo的纸袋。他似乎刚回来，银灰色的头发上还沾着些许未干的水汽，没有戴墨镜，那双苍蓝色的眼眸在阴郁的天色下，如同破开乌云的晴空，清晰地映出她苍白狼狈的模样。
“五、五条老师……”
五条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两秒，那双能看透万象的六眼，或许早已察觉了她身上残留的、属于夏油杰的微弱咒力气息，以及她灵魂深处剧烈的动荡。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晃了晃手中的纸袋，嘴角勾起一个与往常无异的、灿烂得过分的笑容。
“回来的正好，老师我刚排了超久的队，买到了限量版的‘云朵舒芙蕾’！听说口感轻盈得像咬了一口云朵哦~”他几步走到她面前，将还带着些许凉意的纸袋塞进她手里，“喏，奖励你今天辛苦出任务。”
掌心传来纸袋微凉的触感和甜点的香气，星野晴愣愣地抱着袋子，看着眼前笑容慵懒随意的男人。与夏油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扭曲的慈悲相比，五条悟这种看似没心没肺的关怀，像一道暖流，骤然冲垮了她强撑的堤坝。
眼泪毫无征兆地再次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精致的纸袋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五条悟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许。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调侃她“爱哭鬼”，也没有追问原因。只是伸出手，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地用指尖揩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喂喂，不就是个舒芙蕾嘛，感动成这样？”他的语气依旧轻松，但声音放低了些，“还是说，被今天那个丑了吧唧的咒灵吓到了？”
星野晴用力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她不是被咒灵吓到，她是被自己的过去、未来，以及那个疯狂的“恩人”和恐怖的“镜像”吓到了。
五条悟看着她这副样子，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到门廊旁边供人休息的长椅上坐下。
“坐下，先把东西吃了。”他不由分说地打开纸袋，拿出那个包装精美、看起来确实蓬松柔软的舒芙蕾，拆开勺子，塞到她手里，“甜食能刺激多巴胺分泌，对缓解糟糕心情有奇效。这是科学，要相信老师。”
星野晴握着冰凉的勺子，看着眼前如同真正云朵般可爱的甜品，又抬头看了看五条悟。他随意地坐在她身边，长腿舒展，目光望着远处被雨水洗刷过的葱郁树林，并没有盯着她，却无形中给了她一个可以安心宣泄和依靠的空间。
她舀了一小勺舒芙蕾放进嘴里。极致的柔软和甜腻瞬间在舌尖化开，带着浓郁的奶香和蛋香，仿佛真的能暂时麻痹痛苦的神经。
“五条老师……”她小声开口，声音还带着哭腔。
“嗯？”五条悟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你的力量会带来灾难，甚至…还有另一个充满恶意的‘你’想要取代你……该怎么办？”她问得含糊而混乱，却凝聚了她此刻所有的恐惧。
五条悟闻言，转过头，苍蓝色的眼眸直视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迷茫和不安。
“错误？灾难？另一个我？”他重复着这几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随即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他特有的、仿佛与生俱来的狂妄和自信，“我的存在本身就是真理，我的力量只会碾碎灾难。至于另一个我？”
他凑近了一些，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孩子气的、却不容置疑的笃定。
“敢冒出来，就宰了他。就这么简单。”
他的回答霸道、蛮横，完全不讲道理，却像一剂强心针，猛地注入了星野晴几乎被冻僵的心脏。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他话语中那股强大到可以无视一切规则和宿命的力量，星野晴恍惚间觉得，那些缠绕着她的阴影，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可是……我……”
“没有可是。”五条悟打断她，伸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星野晴，你给我记住，力量没有对错，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你的术式是‘馈赠’，不是诅咒。至于那些来自过去或者别的什么鬼地方的麻烦——”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近乎嚣张的弧度。
“——自然会由最强的我来解决。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努力变强，然后站在我身后，看着就行了。明白吗？”
这并非多么温柔的安慰，却比任何温柔的话语都更有力量。它带着五条悟式的承诺和庇护。
星野晴看着他，眼泪渐渐止住。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嘴里甜腻的舒芙蕾咽了下去，仿佛也将那份勇气一起吞入了腹中。
“我……我会努力变强的，不会……不会总是拖后腿！”她握紧了拳头，像是立下誓言。
五条悟满意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发揉得更乱。“这才像话嘛，快点吃，吃完回去训练，今天的训练量加倍！”
星野晴：“……是。”
虽然训练量加倍很可怕，但此刻，她的心里却不再只有恐惧。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舒芙蕾，五条悟就坐在旁边，偶尔毒舌地点评一下她的吃相，或者抱怨一下排队买甜品的辛苦。
阴霾并未散去，夏油杰留下的谜团和威胁依然存在。但在这个午后，在宿舍楼下的门廊里，在甜品的香气和某人嚣张的话语中，星野晴找到了一份短暂的宁静和继续前行的勇气。
她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男人的侧脸，心中那份迟钝的恋慕，悄然生长。
无论未来有多少艰难险阻，无论“门”后隐藏着怎样的真相，至少此刻，她想变得更强，强到有朝一日，或许能与他并肩，而非永远只是被护在身后。
五条悟看似随意地望着远方，眼角的余光却将少女重新焕发出光彩的眼神尽收眼底。
还不算太笨。
他心想。
毕竟是我看中的……嗯，学生。
至于杰和那个所谓的命运？
五条悟的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
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安排好的剧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