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注视

祭典的夜晚如同一场过于绚烂的梦，在星野晴的心湖中持续投下粼粼波，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返校后的几天里，她总是下意识地回避与五条悟的直接对视，一旦靠近，脸颊就会不受控制地发烫，心跳失序。

那枚小小的、带着无尽夏图案的风铃，被她小心翼翼地挂在了宿舍房间的窗边。微风拂过，会发出极其细微清脆的声响，每次听到，都让她想起祭典的灯火，和那双在烟火下凝视着的苍蓝色眼眸。

训练依旧在继续。五条悟似乎完全没把祭典上的插曲放在心上，对待她的态度恢复了往常——严格、挑剔，带着他特有的、让人恨得牙痒痒又无法反驳的精准指导。

“发力不对，腰部核心要稳住，你是想用治愈术式去给咒灵按摩吗？”

“咒力流动太僵了，想象它是水，是风，不是你便秘时用的力气”

星野晴被训得满头大汗，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是偶尔，在她完成一个漂亮的动作，或者勉强躲过他一次突袭时，会捕捉到他墨镜后一闪而过的赞许的微光。那微光转瞬即逝，快得让她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却足以让她暗自雀跃一整天。

这天，一年级的四人被分配了一个相对简单的任务——清除出现在一所普通高中旧校舍的低级咒灵。任务由靠谱的大人——七海建人作为辅助监督带队。

“只是一群等级很低的杂鱼，以你们的能力完全可以应付。”七海建人推了推眼镜，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可靠，“注意团队配合，不要大意。星野同学，你的职责是后方支援，非必要不参与正面战斗，明白吗？”

“是，七海先生。”星野晴认真点头。

旧校舍阴暗潮湿，弥漫着尘埃和淡淡的霉味。任务进行得很顺利，虎杖和钉崎配合默契，伏黑的式神清理着角落里的漏网之鱼。星野晴跟在队伍后方，努力感知着周围的环境，履行着支援的职责。

然而，就在他们清理完大部分咒灵，准备前往最后一个房间时，异变陡生。

天花板突然毫无征兆地大面积坍塌，巨大的混凝土块和钢筋混杂着灰尘，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目标直指走在稍前位置的钉崎野蔷薇。

“钉崎！小心！”虎杖惊呼，但距离太远，来不及救援。

伏黑惠试图召唤式神抵挡，却也慢了一瞬。

“钉崎同学！”星野晴的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本能地向前冲去，同时双手伸出，温暖的白色光芒瞬间亮起——她试图在瓦砾砸中钉崎之前，用【生命馈赠】形成一层保护。

“轰隆——！”

尘土弥漫。

预想中的冲击和疼痛并未完全到来。就在星野晴冲出的瞬间，一个身影比她更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钉崎身前，单手随意地向上一挥——

那足以将人砸成肉泥的沉重混凝土块，在距离他们头顶不足半米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墙壁，瞬间停滞，然后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捏碎般，化作齑粉，纷纷扬扬地落下。

尘埃落定。

五条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教师制服，白色的头发纤尘不染，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还保持着随意挥出的姿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偏头，透过墨镜看向被他护在身后的钉崎，以及……那个不顾一切冲出来、此刻正因为术式发动和惊吓而脸色苍白、微微喘息的星野晴。

“五、五条老师？！”钉崎惊魂未定。

“刚好在附近‘散步’，”五条悟的语气轻松得像真的是偶遇，他收回手，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转向星野晴，声音听不出喜怒，“还有你，小星野，我说过什么来着？”

星野晴的心脏猛地一沉。她想起了他的叮嘱——“非必要不使用咒术”、“保护好自己就是最大的贡献”。她刚才的行为，显然违背了他的指令。

“对、对不起，五条老师……我……”她低下头，准备接受斥责。

然而，五条悟并没有训斥她。他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墨镜滑下鼻梁，露出那双苍蓝色的眼睛，仔细地看了看她因为使用术式而略显苍白的脸色，又瞥了一眼她确认无碍的双手。

“没有流鼻血，也没有骨折……”他像是确认什么一样自言自语，然后直起身，语气恢复了惯常的轻佻，“看来这次运气不错嘛，笨蛋。下次再这么冲动，可就不一定了哦~”

他伸出手，像揉小狗一样，力道不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发揉得一团乱。

这个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亲昵，让旁边的虎杖和钉崎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好了，杂鱼清理完毕，意外插曲也解决了。”五条悟重新戴好墨镜，双手插回口袋，“七海，后续麻烦你了。小鬼们，收工回家！”

他转身，潇洒地朝出口走去，仿佛只是顺手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任务结束后，一年级的四人坐在回程的车上。

“五条老师刚才出现得太及时了！”虎杖心有余悸又充满崇拜。

“就是！不过……他真的是‘刚好散步’到那里吗？”钉崎摸着下巴，眼神促狭地瞟向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发呆的星野晴，“我怎么觉得，是某人不放心某个容易冲动的治愈师呢？”

伏黑惠闭目养神，淡淡开口：“五条老师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对自己的学生，意外地保护过度。”

星野晴没有参与讨论，她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五条悟的出现，真的只是巧合吗？他那句“运气不错”背后，是不是隐藏着对她身体状况的确认…

五条悟老师，他到底……是怎么看她的呢？

这份暗恋，因为他的若即若离，因为那些隐藏在玩笑和随意下的、难以捕捉的温柔，而变得更加煎熬，也更加甘甜。

她不知道的是，在旧校舍的废墟之上，五条悟并未立刻远离。他站在高处，俯瞰着逐渐驶离的车辆，墨镜后的目光深沉。

他当然不是“刚好散步”。在星野晴的身上，他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咒力标记——并非监视，更像是一个保险。在她情绪剧烈波动或咒力异常消耗时，他会有所感应。刚才那场意外坍塌，触发了他的警报。

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毫不犹豫地冲向危险，他的心脏在那一瞬间，确实不受控制地收紧了一下。不是因为任务可能失败，而是因为那个傻瓜再一次不顾自身安危，真是愚蠢又纯粹的勇敢啊。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他低声自语，嘴角却勾起一个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浅的弧度。

他讨厌麻烦。

但似乎，这个像草莓大福一样柔软有带点固执笨蛋气息的麻烦，正一点点地，在他坚不可摧的世界里，占据一个微妙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