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冬日的风裹着雪粒子刮过，山间白茫茫一片，渡口早已没了往日的热闹。茶寮里炭火烧得正旺，噼啪作响，阿沅和周老汉围炉而坐，火光映得两人的脸暖融融的。周老汉捧着粗陶碗，抿了一口热茶，嗓音低沉地讲起他年轻时跑船的旧事。

“那会儿运河上的险滩啊，可不是闹着玩的，船一歪就能翻进水里去。”周老汉眯着眼，像是在回忆那些惊险的画面，“还有各地的风土人情，我可是见了不少。”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点得意，但转眼又叹了口气，“可挣再多钱，心里也总觉得空落落的。”

阿沅眨了眨眼，手里的木勺轻轻搅动着碗里的姜汤。“那现在呢？”她忍不住问。

“现在啊……”周老汉伸手拨了拨炭火，火星子蹦出来几点，“老了才懂，这平淡日子才是最踏实的。”他说完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一口泛黄的牙。

阿沅低头翻开祖父留下的书，纸页泛黄，墨迹已经有些模糊。她轻声念着：“平淡日子才长久。”声音微弱，却透着一种笃定。

周老汉听了，连连点头，“你祖父是个通透人呐。就像这汀兰渡的水，看着不起眼，却是能托着人走一辈子的。”

……

雪下了几日，总算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洒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山下的村民冒着寒气送来米面和炭火，说是谢阿沅和周老汉平日的照拂。阿沅推辞不过，只能收下，回赠了些草药和茶叶，嘴里连连道谢。周老汉站在一旁，乐呵呵地搓着手，“乡里乡亲的，客气啥。”

次日清早，阿沅和周老汉一起清扫渡口的积雪。木船被厚厚的雪盖住，像个白棉团似的。周老汉瞧着阿沅扫雪的样子，忽然开口：“阿沅姑娘，我瞧你性子沉静，做事稳当，不如我教你修船吧？以后船坏了也不用求人。”

阿沅停下手中的扫帚，有点发愣，“修船？”她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即点了点头，“好啊，谢谢周伯。”

……

从那天起，周老汉便开始手把手教阿沅修船。他递给她一块木板，敲了敲，“这是杉木，轻便又耐水。选材要仔细，不然船容易漏。”阿沅接过木板，摸了摸表面，点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学会了辨认木材、打磨工具，还掌握了修补船板的手艺。偶尔船有点小毛病，她也能自己动手修好，周老汉看了直夸她有天赋。

时间一天天过去，四季轮回，汀兰渡依旧平静如初。货郎陈三还是时常路过，带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张老汉每次卖完柴回来，总不忘给阿沅捎上块糖饼；寻亲归来的妇人也年年带着孩子来探望，笑着跟阿沅讲述家里的新鲜事。

周老汉身体硬朗，每天帮着摆渡、修船，闲下来时便坐在茶寮里，跟过往的客人谈天说地。阿沅则渐渐褪去了青涩的模样，做事愈发沉稳。她不仅守着渡口，还像祖父那样，把汀兰渡的故事记录在本子上——春日芦苇抽芽，夏日河畔蛙鸣，秋日落叶飘零，冬日大雪纷飞，这些都被她一笔一画地记了下来。

渡口的生活平淡却充实，日升月落，河水静静流淌，仿佛永远不会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