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无声的较量
希望的火苗并非总在平静中燃烧,有时,它更需要经历逆风的考验。
就在陈国涛感觉身体状态日渐向好,甚至开始在心中悄悄勾勒重返训练场的模糊蓝图时,病情毫无预兆地出现了反复。
那是一个阴沉的上午,空气湿闷。在进行一组旨在增强脊柱旋转稳定性的康复动作时,陈国涛突然感觉后腰深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锥心刺骨的锐痛,比以往任何一次治疗中的疼痛都要剧烈和突然。他闷哼一声,动作瞬间变形,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前踉跄了一步,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
“怎么了?”高静云一直密切注视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反应,立刻上前扶住他几乎脱力的手臂,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紧绷。
“……没事,”陈国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试图重新站稳,摆脱她的搀扶,维持那点可怜的自尊,“可能……角度没掌握好。”
高静云没有理会他的逞强,直接将他扶到旁边的康复床上躺下。她的手指迅速而精准地按压在他骶髂关节和腰椎的几个关键点,每一下都引来陈国涛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和压抑的抽气声。
“炎症复发了。”高静云收回手,语气凝重,眉头紧紧锁起。她立刻安排护士抽血送检,并给他用了应急的止痛针剂。
检查结果印证了她的判断。血沉和C反应蛋白指标出现了反弹。
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压抑。陈国涛靠在椅子上,止痛药的效果尚未完全显现,疼痛依旧啃噬着他的神经,更折磨他的,是内心涌起的巨大失落和恐慌。他低着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节泛白,一言不发。
高静云看着最新的化验单,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的男人,心里同样不轻松。新方案并非万能钥匙,疾病的反复在慢性病管理中司空见惯,但发生在刚刚看到曙光的陈国涛身上,打击无疑是沉重的。
她没有出言安慰,那不符合她的风格,也深知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她只是将一份调整后的治疗方案递到他面前。
“病情反复是治疗过程中的常见挑战,不代表方案失败。”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根据你这次的反应和指标变化,我需要调整药物剂量,并暂时停止部分主动康复训练,加强物理治疗和局部处理。我们需要更有耐心。”
陈国涛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里面有不甘,有痛苦,还有一丝几乎快要压垮他的脆弱。他张了张嘴,想问她“我是不是真的不行了?”,但最终,那句话堵在喉咙里,没能问出口。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份新方案,像是要将它看穿。
高静云迎着他绝望中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目光,没有回避,语气坚定了几分:“陈排长,医学不是神话,没有百分之百的保证。但我可以告诉你,这只是一个小坎。你的基础比之前好,我们对疾病的了解也更深入。跨过去,后面的路会更顺。”
她顿了顿,加了一句:“除非你自己先放弃。”
“我不会放弃!”陈国涛几乎是立刻低吼出声,声音沙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疼痛和挫败感似乎在这一刻化为了更强大的燃料,点燃了他骨子里那股永不认输的劲头。他一把抓过那份新方案,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目光却重新变得锐利和坚定,“高医生,该怎么调整,你说了算!我配合!”
高静云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她不怕病情反复,就怕他信心崩溃。
“好。”她点头,开始详细讲解调整后的用药和治疗安排。
接下来的几天,对两人而言都是一场无声的较量。陈国涛对抗着身体内部再次掀起的风暴和随之而来的低落情绪,高静云则对抗着疾病的顽固和确保治疗不走弯路的巨大压力。
她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对他的监测中,甚至晚上离开前,还会再去病房看一眼他的情况。她查阅了更多最新的文献,与总院的专家进行了远程会诊,不断微调着处理细节。
陈国涛则将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执行她的新指令。打针、吃药、接受更长时间的物理治疗……他沉默地承受着一切,只是偶尔在疼痛最难忍的深夜,会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天明。
一次高静云深夜查房,推开虚掩的房门,看到他并没有睡着,而是就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光,在看一本摊在膝盖上的书——《现代侦察技术与战术指挥》。听到动静,他迅速将书合上,塞到枕头下,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高静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也没有戳穿他。只是轻轻带上了房门。
她知道,他从未真正离开过他魂牵梦绕的战场。那份执着,是支撑他熬过所有痛苦的最大动力,也可能……是未来某个时刻,需要她和他共同面对的最大变数。
这场与疾病无声的较量,考验的不仅是医术和毅力,还有在绝望中相互支撑、彼此信任的微妙联结。
几天后,在调整后的方案作用下,陈国涛的急性症状再次得到控制,疼痛逐渐减轻,指标也开始回落。
当他再次能够相对轻松地完成基础的康复动作时,他看向高静云的眼神里,除了信任和感激,更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共同经历过风雨后的默契。
高静云看着他在康复器械上缓慢却稳定地移动,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汗湿的额角和专注的侧脸上,忽然觉得,或许这场反复,并非全然是坏事。
它让希望的火苗,经受住了第一次真正的淬炼,燃烧得更加内敛而坚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