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祭坛倒影
呼吸撞在看不见的屏障上，反弹回来的凉意裹着铁锈味钻进鼻腔。夏冬青睁着眼睛，却连自己的指尖都看不见——不是黑暗，是比黑暗更浓的虚无，像浸在被墨汁泡透的水里，每动一下都要撕开黏腻的阻力。
他喊了一声“赵吏”，声音砸下去，连回声都没有。掌心的汗顺着指缝往下滴，刚才在便利店后厨晕过去前的画面突然涌上来：娅端着热粥从里屋出来，他刚要接，右眼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视野里瞬间铺满猩红的符文，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针在他视网膜上刻字。最后一眼是娅扑过来的样子，白裙角扫过他的手背，带着点茉莉香的灵气，然后意识就沉了下去。
就在他要摸出怀里的五帝钱时，前方突然亮起了光。
那光很淡，是泛着青灰的蓝，像深夜里映在井水里的月亮。夏冬青往前迈了一步，脚下的虚无突然有了质感——像踩在晒了一整天的青石板上，带着点余温，却又凉得渗人。等他走近了，才发现那光是从一座祭坛上发出来的。
祭坛的轮廓和他之前在古书里见过的幽冥祭坛一模一样：三层汉白玉台基，每一层都刻着缠枝莲纹，却在莲瓣里藏着噬人的鬼面；台顶的祭台是整块黑曜石雕的，表面浮着流转的符文，像某种活物的脉络。最奇怪的是，祭坛的影子——不是映在地上，而是悬在半空，像一面倒过来的镜子，里面的符文是反的，却比本体更亮。
“青……冬青……”
声音突然从祭坛后面传来，带着电流般的杂音，像老旧收音机收到的信号。夏冬青猛地转身，心脏跳得快破胸腔——那是赵吏的声音，虽然哑得像砂纸擦过木板，却还是能听出尾音里的调侃，像以前他偷喝便利店的茅台时，赵吏倚在门框上笑他“小屁孩喝什么酒”的样子。
“赵吏？！”他扑过去，指尖穿过祭坛的影子，碰不到任何实体。声音却更近了，像贴在他耳边：“祭坛的……钥匙……在冬玥那里……”
“冬玥？”夏冬青的喉咙发紧，“我妹妹？她不是……”
“别打断我。”声音里带着点熟悉的不耐烦，“阴阳寮……在找她……玉佩……藏好……”
画面突然涌进来，像有人把投影仪的镜头对准了他的眼睛。
是条开满野蔷薇的巷子，墙根的草叶上还沾着晨露。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地上，碎花裙角沾着草屑，正用树枝拨弄蚂蚁洞。赵吏站在她身后，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草叶，带起一阵风，吹得小女孩的辫子晃了晃。他蹲下来，指尖泛着淡蓝的魂火，把一枚羊脂玉的玉佩塞进小女孩手里——玉佩上刻着半朵莲，另一半在赵吏的掌心里，像是被生生掰断的。
“藏好。”赵吏的声音很轻，指节在小女孩掌心轻轻叩了三下，“等冬青长大，再给他看。”
小女孩抬头，眼尾的痣像颗小痣，和记忆里冬玥三岁时的样子分毫不差。她把玉佩塞进裤腰的暗袋里，仰着头笑：“赵哥哥，这个能换糖吃吗？”
“不能。”赵吏揉了揉她的头发，魂火在指尖跳了跳，“但能换冬青的糖葫芦——比上次的大两倍。”
画面突然碎了，像被人用石头砸烂的镜子。夏冬青扑过去，指尖抓住的只有四散的光粒，那些光粒落在他手心里，变成细小的符文，顺着指缝钻进皮肤里。他听见赵吏最后的声音，带着点释然的笑：“记住……祭坛的倒影……是钥匙的门……”
等他再睁开眼时，便利店的日光灯正对着他的眼睛晃。娅的脸凑得很近，睫毛上还沾着泪，见他醒了，立刻直起身子，指尖的灵气往他额头上按：“冬青！你吓死我了，刚才你右眼的光……”
“我没事。”夏冬青坐起来，后脑勺还涨得疼，却突然想起意识空间里的祭坛——那些符文的结构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每一道纹路的转折角度、每一个鬼面的眼神，都清晰得像昨天刚见过。他掀开被子，脚下的地板有点凉，却踩得很稳。
桌子上放着他之前画废的符纸，墨汁还没干，皱巴巴的像团废纸。夏冬青走过去，拿起笔，手腕居然不抖了。笔锋落下去的时候，脑子里自动浮现祭坛符文的结构，墨汁顺着符纸的纹路渗进去，像有生命的蛇在爬。最后一笔收的时候，符纸“嗡”的一声，浮起淡金的光——比之前任何一次画的都亮，都稳。
娅凑过来，眼睛里映着符光：“这是……幽冥引魂符？你之前画十次碎九次的那种？”
夏冬青盯着符纸，指尖轻轻碰了碰。光顺着指尖爬上来，带着熟悉的魂火气息——是赵吏的味道，像以前他靠在便利店门口抽烟时，飘过来的烟草混着魂火的味道。他突然想起意识空间里的画面，想起赵吏给冬玥玉佩时的样子，想起冬玥失踪那天，他手里攥着的糖葫芦——糖稀黏在指头上，晒了太阳变成硬壳，剥的时候扯得指尖发白。
“娅。”他转身，声音有点哑，“帮我查冬玥的下落——三岁之后的，所有能找到的资料。”
娅愣了愣，随即点头：“好。”她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灵气顺着指尖传过去，“你刚醒，别太急。”
夏冬青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天。夜幕已经降下来了，便利店的灯亮着，照得玻璃上蒙了层暖光。他摸着自己的右眼，那里还留着意识空间里的凉意，却突然看清了——不是黑暗，是藏在黑暗里的线索，像祭坛的倒影，虽然倒着，却比本体更接近真相。
他拿起那张符纸，光还在闪。窗外的风卷着一片落叶飘进来，落在符纸上，却被光弹开。夏冬青笑了笑，把符纸收进抽屉——里面还放着赵吏留下的风衣，挂在最里面，衣角沾着点魂火的痕迹，像某种不会熄灭的灯。
意识空间里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来，像风穿过指缝：“冬青……小心阴阳寮……”
夏冬青抬头，望着天花板。便利店的日光灯还在滋滋响，却比任何时候都亮。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的眼睛里，不仅有百鬼，还有祭坛的倒影；他的手里，不仅有符纸，还有赵吏留下的线索；他的心里，不仅有对赵吏的想念，还有对冬玥的寻找。
窗外的夜很深，却总有光透进来。就像赵吏说的，祭坛的倒影，是钥匙的门。而他，已经找到了开门的钥匙。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