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25

集装箱内，死一般的寂静。

阿哲和他身后的学者们，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地敲了一下脑袋，嗡嗡作响。

莉莉安的那番话，彻底颠覆了他们建立在文明与秩序之上的价值观。

原来，在这片被圣光遗弃的土地上，生存的逻辑是如此的赤裸和残酷。他们引以为傲的理性与善意，在这里，甚至不如一次干脆利落的暴力来得有效。

阿哲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强迫自己从震惊中挣脱出来。

他是这支队伍的领袖，他不能垮。

他走到莉莉安面前，第一次，他没有用尊称，而是用一种近乎平等的、极为郑重的语气说道：“莉莉安，谢谢你。我……我们受教了。”

他明白，这位精灵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给他们这些“温室里的花朵”上进入社会的第一课。

莉莉安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对她而言，这并非教导，只是陈述事实。

阿哲不再多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平板装置，这是他们唯一没有在逃亡中丢失的电子设备。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一张三维的、结构复杂的城市地图亮了起来，将众人惨白的脸映上了一层蓝光。

“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这里，第三区，臭水沟巷。”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动，“我们的最终目的地，是位于第七工业区的秘密实验室。从这里过去，要穿过整个圣辉城最混乱的三个区域。”

他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硬闯是不可能的，我们必须找到‘渡鸦’。”

“渡鸦？”一名年轻学者疑惑地问道。

“三区最有名的‘地头蛇’，一个情报贩子，也是一个走私客。”阿哲解释道，“他有自己的秘密渠道，可以将任何人或货物，无声无息地运到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我们之前就和他有过几次合作，信誉还不错。”

莉莉安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碧绿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

“渡鸦”、“地头蛇”、“秘密渠道”……

她对这些人类社会独有的复杂术语感到一丝新奇。在月语森林，捕猎只需要三样东西：敏锐的感官，致命的武器，以及足够的耐心。而在这里，人类似乎更喜欢依靠一种名为“关系”的、看不见的网。

“联系他。”莉莉安开口了，语气不容置疑。

她不在乎过程，她只要结果。

阿哲苦笑了一下：“问题就在这里。‘渡鸦’的行踪不定，我们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联系他——去他常出现的地方，留下暗号。”

他指着地图上一个闪烁的红点：“黑蝠酒馆。三区最大的地下黑市，也是最龙蛇混杂的地方。我们需要去那里，在酒馆的留言板上，画下我们的标记。”

此话一出，几名学者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黑蝠酒馆，那可是连护教骑士都不愿意轻易踏足的罪恶巢穴。他们这几只“肥羊”主动走进去，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我去。”阿哲毅然决然地说道，“你们和莉莉安小姐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去，目标小。”

“然后呢？”莉莉安冷不丁地问道，“留下暗号，然后被人当成肥羊宰了，尸体扔进臭水沟？”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阿哲浑身一颤。

“你一个人去，连酒馆的门都摸不到。”莉莉安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发出几声清脆的爆响，“我和你一起去。”

“可是……”阿哲想要拒绝，莉莉安的容貌和特征太过显眼，带她去那种地方，无异于在黑夜里点燃火把。

“没有可是。”莉莉安直接打断了他，“第一，我需要确保我的‘投资’——也就是你，能活到项目成功的那天。第二……”

她看了一眼这个狭小憋闷的集装箱，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嫌恶。

“我需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虽然外面的空气同样污浊，但总比困在这个铁罐头里要好。

阿哲看着莉莉安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最终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强大的精灵，现在才是这支队伍真正的掌控者。

莉莉安从地上那几个昏死过去的地痞身上，随意地扯下了一件还算完整的、带着兜帽的黑色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宽大的兜帽垂下，刚好遮住了她尖长的耳朵和半张惊世绝艳的脸。

做完这一切，她看向阿哲，吐出两个字：

“带路。”*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