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23

丫丫牵着莉莉安的衣角，小小的身影在前面带路。她似乎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或者说，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孩子，早已对暴力和死亡习以为常。

阿哲和他的队员们紧随其后，每个人的表情都复杂到了极点。

他们走在由各种废弃金属和塑料板搭建的、摇摇欲坠的“街道”上。头顶是蜘蛛网般杂乱交错的电线和管道，不时有带着不明液体的水珠滴落。

街道两旁，是无数双从阴影中投来的目光。

麻木、贪婪、警惕、好奇……

这些目光像蚂蟥一样，黏在他们这些“外来者”身上，尤其是紧紧地贴在莉莉安那张不属于这里的、惊心动魄的脸上。

但这一次，没人敢上前来找麻烦。

刚才巷子里的惨叫声，已经足够响亮。在这片没有法律，只有丛林法则的土地上，绝对的力量，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阿哲的内心翻江倒海。

他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身姿挺拔如松的莉莉安。

她的背影依旧清冷，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单方面虐杀，对她而言，真的就只是拂去了一点灰尘。

“仙子”与“杀神”。

这两个截然相反的形象，在她身上完美地融合，形成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恐怖魅力。

阿哲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所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他们这些学者，妄图用知识去撬动一个神权至上的世界，而这位精灵，却能用最原始、最纯粹的暴力，将这个世界的残酷法则踩在脚下。

他们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的手心不住地冒汗。

“到了，就是这里。”

丫丫的声音，打断了阿哲的思绪。

她指着一处由两个巨大集装箱堆叠起来的角落。下面那个集装箱的门被撬开了，里面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这就是丫丫的“家”。

丫丫率先钻了进去，熟练地在一堆废品里摸索着，点亮了一盏用废旧电池供电的、光线昏黄的小灯。

借着灯光，众人才看清里面的景象。

空间狭小而逼仄，除了角落里一堆看不出原色的破布算是“床”之外，剩下的地方都堆满了小女孩从各处捡回来的“宝贝”——生锈的齿轮、破损的电路板、还有一些她自己也叫不出名字的机械零件。

整个“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可能就是那个被她抱在怀里的布娃娃。

“你们……你们先坐。”丫丫有些局促地指了指地上还算干净的一块空地。

然后，她跑到角落的一个陶罐里，用一个豁了口的杯子，小心翼翼地舀了半杯灰黄色的水，双手捧着，递到了莉莉安面前。

“姐姐，喝水……这是我今天早上才接的干净水。”她仰着小脸，眼神里充满了讨好和期待。

阿哲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一杯“干净”的水，或许已经是这个孩子所能拿出的、最珍贵的款待。

然而，莉莉安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那杯浑浊的水，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没有接。

“我不渴。”

清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丫丫捧着杯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眼里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她低下头，默默地把杯子放回了原处。

“精灵小姐！”阿哲有些看不下去了，他觉得莉莉安的反应太过冷漠，“她只是个孩子……”

“愚蠢的善意，是这里最不需要的东西。”莉莉安打断了他，目光扫过阿哲和他身后那几个同样面露不忍的学者，“你们以为你们是谁？救世主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集装箱内的空气都冷了三分。

“收起你们那可笑的同情心。在这里，活下去，是唯一的目标。你给她一杯干净的水，明天就会有人为了抢夺水源杀了她。你给她一块面包，后天就会有更多的人围上来撕碎你们。”

莉莉安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垂头丧气的丫丫身上。

“我没有杀掉刚才那三个人，而是打断他们的手脚，让他们哀嚎着活下去。这，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因为从今天起，整个三区的人都会知道，这个女孩，是一个他们惹不起的‘疯子’罩着的。”

阿哲和他的队员们，全都愣住了。

他们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只看到了莉莉安的冷漠，却没有看懂那份冷漠背后，最符合这片土地生存法则的、另类的“温柔”。

阿哲看着莉莉安那张完美无瑕的侧脸，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智慧和逻辑，是如此的浅薄和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