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13
黎明之墙的战斗，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结束了。
残存的护教骑士们，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敬畏。他们机械地清理着战场，将那些被斩杀的、行动迟缓的怪物尸体堆积在一起，准备用圣光统一净化。
每一个人，在经过那个灰袍人消失的地方时，都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王虎站在那道依旧在燃烧着深渊之火的缺口前，脸色阴晴不定。
那黑紫色的火焰，在灰袍人消失后，似乎也失去了某种“根基”，不再主动蔓延，只是静静地附着在结界的残骸上燃烧，仿佛在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他试着用圣光长剑去触碰，结果依旧是被瞬间吞噬。
这道伤疤，似乎将永远地留在这座城市的脸上。
“团长，”副官走了过来，声音有些干涩，“尸体都清理完了。我们……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王虎苦笑一声，他看了一眼城内，那些躲在远处瑟瑟发抖的市民，又看了一眼墙外死寂的废土，“封锁现场，将这里列为最高禁区。然后……回去，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报告给教宗大人。”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一个字都不要漏，尤其是……那位阁下说的话。”
副官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从今天起，圣辉城的“天”，可能要变了。
……
半小时后，圣光大教堂，紧急会议厅。
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教宗张猛坐在主位，下方是圣辉城所有最高级别的神职人员和军方将领。
王虎刚刚汇报完黎明之墙发生的一切，包括那个灰袍人的出现，他说的话，以及他鬼魅般的消失方式。
整个会议厅，落针可闻。
“法则……均衡……警告……”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主教，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这不是神术，这是……这是言出法随！是神明才拥有的权柄！”
“可他身上没有一丝圣光的气息！”另一名军方将领立刻反驳，“我们的人用能量探测器扫描过，他所在的地方，能量读数是‘零’！就像一个绝对的黑洞！”
“那会不会是……深渊一方的？”有人小声猜测。
“不可能！”王虎立刻否定，“我亲眼所见，他对那些怪物没有丝毫怜悯。他的眼神……那不是善，也不是恶，而是一种绝对的‘无视’。仿佛我们和那些怪物，在他眼中没有任何区别，都只是……棋子。”
“棋子”这个词，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他们这些站在圣辉城权力巅峰的人，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张猛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沉重。
“女神的神谕中，没有提到他。”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意味着，这位神秘的‘守望者’，他的存在，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够理解的范畴。他所说的‘平衡’，或许才是这个世界运转的真正底层逻辑。”
张猛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从今天起，教会成立最高级别的研究小组，代号‘天秤’。专门负责研究这位‘守望者’的一切，分析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我们要搞清楚，这个‘平衡’的界限，到底在哪里！”
“至于深渊……”张猛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苏晓琪的S级通缉令继续生效！她点燃了深渊之火，是打破平衡的直接诱因！但所有行动，必须在‘天秤’小组的评估下进行。我们不能再鲁莽行事，以免再次触碰到那条我们看不见的红线！”
众人心中一凛，齐齐应是。
这场会议，标志着圣光教会的统治思想，发生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巨大转变。从“剿灭一切黑暗”的狂热，转向了“维持脆弱平衡”的小心翼翼。
那道灰色的身影，仅仅是出现了一次，就给这座光明之城的所有掌权者，套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
圣辉城，西区。
这里是学者区。
与被浓厚信仰氛围笼罩的其他区域不同，这里的建筑风格更加简约、冰冷，充满了旧时代的金属和玻璃结构。街道上的人们，脸上也少了几分狂热的虔信，多了几分麻木和思索。
大灾变后，科学家和技术人员的地位一落千丈。在神权统治的时代，无法带来“神迹”的科学，被视为无用之物，甚至被某些狂信徒当成异端。
他们被集中安置在这个区域，分配着最少的资源，从事着在教会看来无关紧要的研究。
“第17次能量注入失败……反应炉核心温度异常……实验体‘火种一号’彻底报废。”
一间昏暗的地下实验室内，一个戴着高度数眼镜、头发花白的老人，看着光幕上跳出的红色警告，疲惫地摘下了眼镜，揉着眉心。
他叫姜哲，是学者区的领头人，也是旧时代最顶尖的能源物理学家之一。
一年来，他带领着团队，试图修复一台从旧时代遗迹中挖出的“可控聚变反应炉”，希望能为这座城市提供一种不依赖信仰的、全新的能源。
但他们失败了。
没有足够的材料，没有精密的设备，更重要的是，他们失去了最核心的理论数据。
“姜老，算了吧。”一个年轻的助手走过来，递上一杯浑浊的营养液，“教会那帮神棍，是不会让我们成功的。他们巴不得我们所有人都去天天祈祷，好给他们的女神贡献信仰之力。”
姜哲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台已经彻底暗淡下去的反应炉，眼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难道……人类的未来，真的只能依靠神明的施舍吗？我们自己……就再也无法点燃文明的火炬了吗？”
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无力感。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角落里，一台被当作废品堆放、布满了灰尘的旧时代量子服务器，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嗡——”
轻微的电流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姜哲和助手猛地回头，惊愕地看着那台服务器。
那是不可能启动的！它的核心能源早就被拆走了！
可此刻，它的屏幕不仅亮着，上面还出现了一行行他们从未见过的、复杂到极致的蓝色数据流。
姜哲像是被磁铁吸引，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双手颤抖地扶着屏幕。
数据流的滚动停止了。
最终，在屏幕中央，汇聚成了一副无比精密、无比复杂的立体结构图。
结构图的下方，是一行简洁的标题。
【虚空零点能反应堆设计图】
【能量转化效率：∞】
姜哲的呼吸，在看到这行字的瞬间，彻底停滞了。
他的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放大到了极限。身体因为过度激动而剧烈颤抖。
虚空零点能！
那是旧时代只存在于理论猜想中最顶级的能源技术！可以直接从真空的量子涨落中汲取无穷无尽的能量！
这……这简直比神迹还要神迹！
“这……这是……”年轻助手结结巴巴，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
姜哲没有回答他。他伸出手，颤抖地、如同抚摸圣物一般，轻轻触摸着屏幕上那完美的结构图。
两行浑浊的泪水，从他苍老的眼眶中，无声地滑落。
那不是绝望的泪水。
是希望。
是人类文明，在最深沉的黑暗中，看到的第一缕……真正属于自己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