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粥

次日

许是许久没有这般舒适过了，沈九睡得极沉，直至日上三竿才缓缓睁开眼。

意识刚回笼，便察觉到腰间覆着一只温热的手，那触感陌生又灼热，舒展的眉头再度蹙起，

“放开。”

洛冰河却置若罔闻，非但没有收回手，反而动作轻柔地为沈九披上外衣，随即将人抱起，缓步走向餐桌。

桌上早已摆满了佳肴，荤素搭配得宜，热气氤氲间香气扑鼻，瞧着便格外诱人。更何况沈九在牢笼许久，已经多年未曾沾染过人间烟火，这般鲜活的香气，对他而言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师尊，睡了这么久，吃些东西吧。”洛冰河的声音放得极柔，执起筷子夹了一箸清淡的菜肴，微微俯身，递到沈九唇边。

可即便那食物香气勾人，沈九眼底的嫌恶却丝毫不减，偏过头避开，语气里满是尖锐的嘲讽：“谁要吃你的东西？脏死了。”

洛冰河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挥了挥手，示意下人将满桌菜肴撤下，又小心翼翼地将沈九安置在软榻上，温声说道：“弟子知道，宫中的厨子厨艺虽好，却终究不及弟子亲手做的合师尊口味。弟子这便去厨房，为师尊准备吃食。”

沈九心头一沉，自然明白洛冰河这话的意思——当年他待洛冰河那般刻薄，如今对方却要亲手为他做饭，这般反常的举动，让他本就因灵魂虚弱而有些混沌的大脑愈发混乱。

从前的洛冰河，眼底的恨意与不甘几乎要溢出来，他一眼便能看穿对方的心思；可现在的洛冰河，眼底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温柔，那温柔太过虚假，太过诡异，竟让他觉得，眼前的人仿佛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一般，陌生得让人心悸。

这般思绪翻涌间，洛冰河已端着一碗清粥走了过来，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将粥递到他面前：“师尊，您现在大病初愈不宜吃口味重的，还是吃些清淡的好。”

看着眼前白粥袅袅的热气，沈九眉头紧锁，不耐道：“我……”

话未说完，他便再度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无力感——身体又不受控制了，将洛冰河喂过来的粥吃完，更让他心头剧震的是，自己的声音竟也变得柔和，带着连他自己都陌生的夸赞：“冰河，你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为师很喜欢！”

……

沈九在心底狠狠磨牙。

该死的小畜生，竟用这种阴招！打不过就玩控制，太无耻了！

可无论他内心如何暴怒，身体却依旧像提线木偶般，乖乖将整碗粥喝了个底朝天。

然而，粥入腹后，一股温润的暖意缓缓散开，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他明显感觉到，那因魂体不稳而空荡荡的身体，竟奇异地得到了滋养，连原本飘忽虚弱的灵魂，都仿佛被这暖意包裹，变得凝实了几分。

意识到这一点，沈九心头的不爽瞬间被狂喜取代。他抬眼看向洛冰河，原本冰冷的目光里，竟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还有吗？”

洛冰河显然没料到他会主动开口要粥，微微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掩饰的欣喜。他连忙点头，声音染上喜悦：“有！师尊稍等，弟子这就为您端来！”

一碗、两碗、三碗……沈九连着喝了好几碗，意犹未尽地还想再要。

洛冰河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认真：“师尊，粥虽温和养人，但您大病初愈，脾胃虚弱，总归不能贪多。过犹不及，太补反而对身体不好。”

沈九闻言，想了想也是，眼中掠过一丝遗憾，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吧。”

看着他乖乖听话的模样，洛冰河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拿起手帕，小心翼翼地为沈九擦了擦嘴角，轻声道：“师尊若还想吃，下午弟子再为您熬。您刚醒，身子还虚，再睡会儿吧。”

沈九没有反驳。

这样也好。

他刚想闭上眼继续小憩，却敏锐地察觉到床榻微微下陷——那个讨厌的人竟鬼鬼祟祟地躺了上来，手臂熟稔地环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

“师尊安心睡吧，弟子陪着你。”洛冰河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这一次，沈九没有挣扎，也没有言语。

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他默默忍着腰间传来的灼热触感和心底翻涌的恶心，强迫自己闭上眼，任由意识沉入黑暗。

这样也好，他在心中冷冷地想。

当然，如果没有这个讨厌的人，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