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耳兔子

帝国边境,“渊默号”舰桥。

锁擎宇站在三维星图前,指尖悬在“碎星带”区域上方,久久未动。那枚墨玉扳指在他指间缓缓转动,折射着冷硬的光。

“家主,‘暗渊’第七情报组确认,联邦执政官直属的‘银翼舰队’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向碎星带方向进行了七次短途跃迁。”

影叟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金属摩擦,“他们的侦察舰像疯狗一样嗅探每一片星尘,目标明确——‘黑曜石’星盗团的所有已知及疑似据点。”

“理由?”锁擎宇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对外宣称是‘打击边境非法武装,维护航道安全’。”影叟顿了顿,“但我们的内线截获了一段加密通讯片段——亚伯·所罗门亲口下令:‘不惜代价找到星盗团的最终去向,所有线索指向碎星带。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黑曜石……”锁擎宇闭上眼睛,眼前再次浮现那日在幻海星林外,谢玄烬的“烬影号”在黑洞边缘强行弹射出的那抹微弱光点。

他的秋儿。

“怒焰号……”他睁开眼,眼底是血丝与寒冰交织的网,“首领是谁?背景?”

“代号‘君胤’,真实身份成谜,约十五年前突然出现在碎星带,凭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和过人的战术天赋迅速崛起。红色短发,琥珀色眼眸,身高约210公分,战斗风格狂暴,但对待手下和……据说近期出现在他身边的一名女子,态度迥异。”影叟调出几张模糊的影像,“这是我们的人冒险拍到的。”

影像中,一个高大得惊人的红发男人正弯腰,小心翼翼地从一顶破旧的帐篷里抱出一个人。那人被宽大的斗篷裹着,只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和垂落的墨黑发梢。

但仅仅那一截手腕——瓷白如雪,在星港昏暗的光线下莹莹生光——就让锁擎宇的心脏狠狠揪紧。

那是他女儿的手。他绝不会认错。

“继续查。”锁擎宇的声音嘶哑,“查这个君胤的一切。查他如何‘捡到’秋儿。查他有没有伤她一根头发。”

“若小姐真的在他那里,且目前安全,我们是否……”

“先确认。”锁擎宇打断他,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确认她安好。然后……我要这个君胤的所有资料。他若善待秋儿,锁家可以给他意想不到的报答。他若敢……”

他没有说下去,但舰桥内的温度骤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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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帝国第七舰队临时驻地。

锁藜晏盯着光屏上“黑曜石”星盗团的标志——一颗被黑色火焰包裹的星辰——眼中血丝密布。

他面前摊着厚厚一叠情报,全是关于碎星带近期异常动向的分析。

“联邦银翼舰队……他们到底在找什么?”副官低声疑惑。

“不是‘什么’,是‘谁’。”锁藜晏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能让那对冷血双生子发疯一样追进碎星带这种鬼地方的,只有一个人。”

他猛地站起身,深蓝色将官制服下的肌肉紧绷如弓:“传令!所有侦查舰前出,伪装成商船或探险队,渗透碎星带。重点搜寻近期有女性出现的星盗据点——尤其是‘黑曜石’!”

“将军,这需要陛下手令……”

“手令我他妈自己去要!”锁藜晏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合金台面凹陷下去,“老子妹妹可能就在那群星盗手里!多等一秒,她就多一分危险!”

他喘着粗气,眼前闪过妹妹小时候拽着他衣角要糖吃的模样。那么小,那么软,现在却流落在那片充斥着亡命徒的破碎星域。

“秋秋……”他低声喃喃,像是受伤野兽的呜咽,“等着二哥……二哥这次,一定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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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皇宫,昭阳殿。

谢孤鸿站在观景窗前,窗外是帝国首都永不熄灭的星河灯火。他手中握着一份刚送达的密报,碧绿的眼眸深处暗流翻涌。

“陛下,锁藜晏将军请求签发特许侦查令,允许其舰队进入碎星带执行‘秘密搜救任务’。”里昂躬身禀报。

“准。”谢孤鸿没有丝毫犹豫,“另,以朕的名义,传讯给‘影卫’——他们的‘涅槃’计划,下一个目标区域,调整为碎星带。朕要他们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找到她,保护她,等待接应时机。”

“是。”里昂迟疑片刻,“陛下,碎星带势力错综复杂,且联邦显然也已介入。若几方势力冲突……”

“那便冲突。”谢孤鸿转身,帝王冕服的下摆划过冷硬的弧度,“帝国未来的皇后,不能流落在外,更不能落入联邦或星盗之手。告诉锁藜晏和影卫负责人——朕允许他们,在必要时采取一切手段。”

“清秋……”他低声自语,指尖拂过香囊上细腻的绣纹,“无论你现在何处,记住——你是帝国的人。朕的星舰,终将接你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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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焰号”主舱室内,

锁清秋跪坐在柔软厚实的长绒地毯上,膝头摊着一件玄黑色的立领外套。

这是君胤常穿的衣服之一,质地是某种罕见的星际生物皮革混编纤维,坚韧异常,能抵御寻常能量刃的切割。

但此刻,外套的左肩胛处,却有一道长约二十公分的撕裂伤,边缘是被高能粒子灼烧出的焦黑痕迹,内里衬垫的缓冲层都翻卷出来。

锁清秋的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狰狞的破损,心尖像被细针扎了一下。

三天前,君胤穿着这件外套出去,回来时肩膀上裹着厚厚的止血绷带,却还笑着对她说“没事,蹭破点皮”。她当时信了,直到晚上替他换药,才看见那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伤口。

此刻,她面前摆着一个打开的精巧绣盒——这是君胤不知从哪个贵族商船“收集”来的,里面装着各色珍稀丝线,从泛着冷光的月华丝到灼灼如火的凤凰绒,还有顶级的秘银绣针。

她选了一卷色泽最沉敛的暗金色丝线,捻在指尖,对着光看了看,开始穿针。

女孩的动作娴熟得令自己都诧异。银针在指尖翻飞,刺入厚韧的皮革时需用上些力道,但她手腕极稳,针脚细密匀称,沿着裂口边缘一针一针将破损处收拢、抚平。

补到最后一小段时,她的手指忽然顿了顿。

视线有些模糊。

脑海中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幅画面——昏黄的灯光下,一双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正笨拙地捏着一枚绣花针,试图在一块月白色的软缎上绣着什么,却总是绣歪,最后懊恼地放下。

而她自己则在一旁偷笑,然后接过针线,手指翻飞间,一只憨态可掬、抱着胡萝卜的垂耳兔便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缎面上……

“嗒。”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

锁清秋怔怔地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了泪。她慌忙用手背擦去泪痕,却止不住心中那股突如其来的、潮水般的酸楚与思念。

那双手是谁的?那个画面是真实记忆,还是虚幻的梦境?

鬼使神差地,她捻起一缕金线,在刚刚修补好的裂口旁,用最细密的针法,绣了一只小小的、蜷缩着睡觉的金色小兔。

兔子只有她的指甲盖大小,线条简洁却灵气十足,每一针都倾注着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温柔与眷恋。

绣完最后一针,她轻轻抚过那微凸的绣面,心头空落落的那块地方,似乎被这只小兔子短暂地填补了一瞬。

“在做什么?”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刚结束会议的些许疲惫。

锁清秋还未来得及掩饰,君胤已在她身旁单膝蹲下。他今日未穿战斗服,只套了件简单的黑色丝质衬衫,领口随意敞开,露出线条深刻的锁骨和一片古铜色的结实胸膛。

男人的目光先落在她微红的眼眶上,眉头立刻蹙起:“哭了?”

“没……”锁清秋下意识低头,却正好将膝头的外套和那只金色小兔暴露在他视线中。

君胤的询问戛然而止。他的目光凝在那只金色小兔上,琥珀色的瞳孔微微一缩。

身为星盗首领,他的情报网并非摆设。联邦双生子近期疯狂搜寻带有兔子图案女性物品的消息,他早已知晓。

此刻看着这只突然出现在他衣服上的、绣工精湛的小兔,一个几乎确定的猜想砸中心头——他捡回来的这个小女人,身份恐怕远比想象中更惊人。

但他什么都没问。只是伸出宽大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她捏着针线、微微颤抖的纤细手腕。

“绣得很好。”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指腹粗糙的茧子摩挲着她腕内侧细腻如脂的肌肤,“比我抢过的任何一颗宝石都亮眼。”

锁清秋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看他。

她今日穿了一身他前几日带回来的“礼物”——一套烟霞色的广袖流仙裙。裙裾用的是“云霞缎”,光线流转间会泛出淡淡的珠光与绯色渐变,。墨发用一支累丝镶红宝的蝴蝶步摇松松绾起,余下的青丝如瀑垂落腰际。

此刻她跪坐在地,裙摆如花瓣铺散,仰起的小脸上泪痕未干,眼尾晕开一抹桃花般的薄红,那份纯净的娇美与易碎感,足以让最坚硬的铁石心肠化为绕指柔。

“你的伤……”她的声音带着鼻音,软糯糯的,像沾了蜜糖的羽毛搔过心尖,“还疼吗?”

君胤没有回答。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而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颊边残留的泪痕,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擦拭绝世珍宝上的尘埃。

“你绣了这只兔子,就不疼了。”他说,语气是近乎蛮横的认真。

锁清秋破涕为笑,轻轻推了他一下:“胡说。”

君胤趁机握住她推来的小手,包裹在掌心。她的手那么小,那么软,完全被他古铜色的大手吞没。他低头,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忽然开口:

“过几天,舰上有个小聚会。”

“聚会?”

“嗯。”君胤抬眼,琥珀色的眸子锁住她,“我定了个日子……就当是我的生日。”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自有记忆起,他就在碎星带挣扎求生。但三天后,是他从那顶帐篷里把她抱回“怒焰号”满一个月的日子。

对他来说,那天才是生命真正开始有意义的时刻。

“我想要个礼物。”他继续说,目光灼灼。

“什么礼物?”锁清秋被他看得脸颊发热。

君胤凑近了些,炽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廓:“那天,弹琴给我听。只给我一个人听。”

锁清秋想起前几日自己对着那架古琴发呆时,手指无意识拨弄出的零散旋律。她似乎真的会弹琴,虽然想不起师从何人。

“我……我弹得不好。”她小声说。

“我说好就是好。”君胤不容置疑,拇指摩挲着她柔嫩的掌心,“还有……穿最漂亮的裙子来。”

他要把她藏起来的绝世光芒,在那一天,只为他一人绽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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