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入怀
未知星域,编号XT-7废矿星,夜。
这是一颗被遗弃了不知多少年的星球。
稀薄的大气层挡不住宇宙射线的侵蚀,地表遍布着采矿时代留下的、如同巨兽骨骸般的废弃机械和深不见底的矿坑。
昼夜温差极大,夜晚的寒风裹挟着矿砂,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拾荒者”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堆满金属垃圾的荒原上跋涉。
他们是这片星域最底层的存在,靠着从废弃机械上拆点还能用的零件换口吃的。
“头儿,这鬼地方除了锈还是锈,连块像样的能量电池都找不到,再这么下去,咱们下个月连最次的合成营养膏都买不起了。”一个缺了颗门牙的瘦高个抱怨道,声音在寒风里发抖。
被称作“头儿”的是个独眼壮汉,裹着肮脏的防风布,闻言啐了一口:“少废话!东边那个大矿坑还没搜过,听说战争年代那里掉下过不少好东西,碰碰运气!”
就在这时,走在最边缘、一个年纪最轻、眼神却最尖的小个子突然“咦”了一声,指着斜前方一片黑黢黢的、半埋在矿渣里的阴影:“头儿!那边!好像……不是垃圾!形状太规整了!”
几人立刻警觉地凑过去,用手里的简陋工具和微弱的头灯照射。
灯光下,那东西露出一角——流线型的银白色外壳,虽然沾满灰尘和灼烧痕迹,但材质明显与周围的工业废料不同,上面还有着模糊的、他们看不懂的铭文。
“是……飞船残骸?逃生舱?”独眼壮汉呼吸急促起来,眼中冒出贪婪的光。
在这种地方,完整的逃生舱意味着里面可能有物资,甚至……可能有值钱的“货物”。
几人手忙脚乱地扒开堆积的矿渣和锈片,渐渐露出了它的全貌——一个约莫三米长、橄榄形的单人逃生舱,舱体一侧有明显的撞击凹陷和高温灼烧的焦黑,但整体结构看起来还算完整。
舱门紧闭,侧面一个极小的观察窗,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看不清里面。
“快!看看能不能撬开!”独眼催促。
几人拿出撬棍和破拆工具,叮叮当当地开始作业。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只听“咔哒”一声轻响,舱门的密封锁终于被暴力破坏,缓缓弹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冰冷的、带着淡淡奇异馨香的空气逸散出来。几人迫不及待地将头灯的光柱投向舱内。
然后,所有人都像被瞬间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狭窄的逃生舱内部,柔软的缓冲垫上,静静躺着一个人。
一个……他们贫瘠的词汇无法形容的……人。
墨黑如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铺散在银白色的垫子上,几缕发丝贴在光洁如玉的额角。
她的肌肤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瓷白,在昏暗肮脏的舱内,仿佛自带柔和的微光,与周遭的锈蚀和灰尘形成了极致而荒诞的对比。
长睫浓密卷翘,如同停歇的蝶翼,在眼下投出两弯小小的、脆弱的阴影。秀气的鼻梁下,唇瓣是失了血色的淡粉,微微抿着,透出令人心尖发颤的孱弱。
她身上裹着一件明显过于宽大的深灰色男性外衫,更衬得她身躯娇小得不盈一握。外衫未能完全遮掩的地方,露出小半截纤细莹润的小腿和一只同样纤细、却有些红肿的足踝,固定着简陋的夹板。
那一点伤痕,反而更激起人一种摧折美好的罪恶感和……难以言喻的保护欲。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昏迷着,像一个被不慎遗落在尘埃里的、精致绝伦却易碎的琉璃人偶,又像是不属于这个肮脏世界的、偶然坠入凡间的沉睡神女。
“咕咚。”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老、老大……这……这是……”门牙漏风的瘦高个结结巴巴,眼睛都直了。
独眼壮汉的独眼里也充满了震惊和狂喜,但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不安。
这种级别的美貌,出现在这种地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意味着大麻烦,也可能是……泼天的富贵!
“别他妈愣着了!”独眼率先反应过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轻点!把她弄出来!小心别碰坏了!妈的……这回咱们真的要发了!快去通知‘黑石号’!不……直接联系‘君胤老大’的旗舰!快!”
几人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却又异常小心地,将舱内昏迷不醒的少女抬了出来。
她轻得不可思议,仿佛没有重量。
当她的身体完全离开逃生舱,那惊人的美貌和脆弱感在矿星荒凉粗粝的背景衬托下,更具冲击力。
寒风撩起她几缕发丝,拂过苍白的面颊,引得几个粗糙的拾荒汉子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这场不该存在于他们世界的幻梦。
同一时间,遥远的“黑曜石”星盗团,旗舰“怒焰号”。
这是一艘风格粗犷、体型庞大、浑身布满改装痕迹和战斗伤疤的巨舰,如同盘踞在陨石带中的钢铁巨兽。
舰桥宽敞而杂乱,充满了机油、金属和未过滤空气的混合气味。
通讯器里传来拾荒者小队语无伦次、激动到变形的汇报,夹杂着对发现物“美得不似真人”、“可能是天价悬赏目标”的夸张描述。
值班的副官皱皱眉,原本没太当回事,直到对方将一张通过简陋设备传输过来的、模糊却依然极具震撼力的画面发送过来——
昏暗中,少女沉睡的侧脸,那惊心动魄的轮廓与脆弱感,即使隔着粗糙的像素也扑面而来。
副官猛地坐直身体,脸色变了变。他不敢耽搁,立刻接通了内线,声音带着罕见的紧张:“老大!XT-7废矿星那边……发现了点‘特别’的东西。您……最好亲自看看。”
几分钟后,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个高大得如同移动小山般的身影,走进了舰桥。
君胤来了。
他确实如火焰般。
一头红金色的短发桀骜不驯地竖起,在舰桥冷冽的灯光下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身高接近两米一,简单的黑色无袖战斗服包裹着贲张的、如同钢铁浇筑而成的夸张肌肉,每一块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行走间带着一种猛兽般的压迫感。
面容粗犷英俊,一道深刻的疤痕从左额角斜劈至下颌,为本就刚硬的气质添了几分野性和煞气。
然而,当他那双深邃的、颜色奇特的琥珀色眼眸,落在副官调出的那张模糊照片上时,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照片上的少女,安静地躺在破烂的逃生舱里,美得虚幻,脆弱的模样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君胤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毫无预兆地攥紧,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陌生而剧烈的悸动。
那道疤随着他下颌线的紧绷,显得更加狰狞,可他的眼神,却奇异地柔和了下来,甚至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恍惚的痛色。
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不可能。他记忆里没有这样一个人。但这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牵动和熟悉感……
“位置。”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石摩擦。
“XT-7,第三矿区边缘,坐标已发送。”
“准备最快的突击艇。我亲自去接。”君胤转身就走,步伐又急又重,红发在身后扬起一道灼热的弧线,“通知医疗组,准备最高规格的维生舱和治疗仪。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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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T-7废矿星,第三矿区边缘,临时营地。
寒风卷着矿砂,像钝刀子般刮过锈蚀的金属残骸。帐篷内,唯一一盏老式应急灯发出昏黄不稳的光,将杂乱的人影投在脏污的布壁上。
几个面黄肌瘦的拾荒者围在帐篷中央,大气不敢出,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黏在地上铺着的那块还算干净的隔热毯上。
毯子上,躺着他们刚刚从那个奇异的银白色“棺材”里抬出来的人。
不,那或许不能简单地称作“人”。
帐篷的厚重帘布被一只骨节粗大、布满新旧疤痕的大手猛地掀开。
先是一道极具压迫感的阴影投了进来,几乎吞噬了门口本就有限的光线。紧接着,那身影便完全踏入——
高大得几乎要顶到低矮的帐篷脊,如同一尊骤然降临的、散发着硝烟与钢铁气息的远古战神。
是君胤。
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帐篷内本就稀薄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温度骤降,只剩下无声而沉重的、属于绝对强者的压迫感,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帐篷内瞬间鸦雀无声,拾荒者们瑟缩着退到角落,连呼吸都放轻了。
君胤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瞬间就越过了所有人,精准地落在了帐篷中央那片昏黄光晕笼罩之处。
然后,他整个人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双颜色奇特的、深邃的琥珀色眼眸,瞳孔微微收缩。与预想中的“货物”或“麻烦”的形象完全不符,映入眼帘的,是一种超出了他所有经验范畴的……存在。
美。毋庸置疑的、冲击性的美。但不仅仅是皮相的美。
应急灯的光斜斜打下来,首先触及的是一片泼墨般铺散的青丝。那发丝极黑,黑得如同吸纳了所有光线,却又在昏黄光晕下流转着一种极其润泽的、绸缎般的光,蜿蜒在粗糙的隔热毯表面,对比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奢靡与脆弱。
睫毛长得惊人,又浓密又卷翘,此刻安静地阖着,在眼下投出两弯小小的、蝶翼栖息般的阴影,随着她轻浅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那阴影似乎也在微微颤动
她侧身蜷缩着,是一种婴孩般无意识的防御姿态,却更显得身子纤细玲珑。
裸露在那件深灰色外衫外的小腿线条匀称而纤柔,脚踝处红肿着,简陋的固定夹板更添了几分凌虐般的脆弱感。
她就这么静静地蜷在那里,昏黄的灯光为她镀上一层暖而旧的光晕,仿佛一幅年代久远、笔触细腻的古典油画,画中神女沉睡,却因意外跌落凡尘,染了尘垢,添了伤痕。
男人迈步向前,沉重的靴子踏在粗糙的地面上,却刻意放轻了力道。随着靠近,那惊人的美貌愈发清晰,冲击力也愈发强烈。
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极淡的、与这污浊环境格格不入的栀子馨香,混合着一点医疗药剂的冷冽。
他在她身旁单膝蹲下,巨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这个距离,对比更加鲜明——他如同屹立千年的峻岭,而她,只是山脚一缕随时可能散去的轻雾。
他伸出自己的手。那手掌宽大厚实,骨节粗大凸出,手背上纵横着各种陈年伤疤和厚茧,指腹粗糙,是一双属于战士、属于掌控者的手。
此刻,这只手却带着一种与外表截然不符的迟疑和……小心翼翼。
指尖最终轻轻落在她的颊边,拂开那几缕粘在细腻肌肤上的微湿发丝。触感传来的瞬间,君胤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太细,太软,太凉。像触碰最上等的丝绸,又像触碰初融的春雪,让他粗砺的指腹都生出一种近乎“亵渎”的不安,却又贪恋那一点微凉的细腻。
心中那股想要将她纳入羽翼之下、隔绝所有风雨尘埃的冲动,如同荒原野火,瞬间燎原。
他不再犹豫。
弯腰,那双能轻易拗断合金、摧毁机甲的手臂,以一种与他庞大身躯和强悍气质完全不符的极致轻柔,探入毯子之下。
一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与膝弯,另一手小心护住她受伤的脚踝,然后,缓缓用力,将她连人带毯子一起,稳稳地抱了起来。
重量轻得让他眉心拧起。
抱在怀里,更能感受到那纤薄衣衫下身躯的柔软与玲珑曲线。
她那么小,那么软,几乎完全陷落在他宽阔坚硬的胸膛和臂弯里,金色的发梢偶尔擦过她苍白的额角,形成一种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色彩与力量对比。
他抱得很稳,如同捧着一件失而复得、且脆弱无比的稀世珍宝,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帐篷外停着的突击艇,步伐坚定,背影如山。
“回‘怒焰号’。通知医疗组,最高准备。”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消失在矿星呼啸的风中。
身后帐篷里,几个拾荒者面面相觑,终于敢大口喘气,眼中残留着震撼与恍然——他们大概,真的捞到了足以改变命运的“大鱼”,只是这“鱼”的美貌和引发的关注,恐怕远超他们最初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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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焰号”医疗舱。
柔和的光谱治疗灯将中央平台都笼罩在一片洁净明亮之中。
锁清秋已被移去那件沾满尘灰的宽大外衫,换上了医疗系统生成的、柔软贴肤的白色无菌病员服。
那衣服质地轻薄,穿在她身上仍显宽松,领口微敞,露出更多白皙如玉的颈项和纤细精致的锁骨,袖子过长,只露出一点点纤细的指尖。
各种淡蓝色的光晕和无创探针在她身体上方轻柔扫描,旁边巨大的光屏上,复杂的生命体征数据和全息影像瀑布般流淌。
君胤没有离开,就站在医疗舱几步之外,背靠着冰冷的合金墙壁,双臂环胸。
这个姿势让他本就夸张的胸肌和臂肌轮廓更加凸显,充满压迫感,但他的目光却始终锁定在舱内沉睡的少女身上。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与强悍外表截然不同的专注与……一丝罕见的柔色。
医疗官擦着汗汇报:“生命体征已基本稳定,但非常虚弱,像长期精力耗损又突逢大变。脱水已纠正,营养液在持续滴注。右脚踝损伤不严重,已用纳米修复仪处理,很快能消肿。主要是脑部,有轻微的震荡,导致意识自我保护性深潜。什么时候能醒,不好说。”
君胤的目光扫过光屏上那些跳动的曲线,最终落回她安静沉睡的容颜。
在均匀明亮的光线下,她的美貌更无死角,却也显得更加苍白透明,仿佛一尊精致易碎的水晶人偶。
长睫在眼睑下投出安静的扇形影子,淡粉的唇微微张着,呼出微弱均匀的气息。
“用最好的。”他只说了三个字,声音不高,却重若千钧。
“是,老大。已经用了库存里最高等级的神经修复剂和细胞活性剂。”军医迟疑了一下,还是补充道,
“另外,扫描显示,她身体深处有一些……非常细微的、不寻常的能量残留痕迹,很古老,很隐晦,不属于现代任何已知的强化或改造技术。还有,她的基因序列……完美得惊人,但似乎也带有某种古老的标记。她……绝对不是普通人。”
君胤沉默着。他当然知道她不普通。
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
那不仅是一张脸,更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与这个残酷星海格格不入的气质。纯净,易碎,却又隐隐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韧性。
他的目光落在旁边搁置台上那件叠好的深灰色外衫上。材质极好,做工内敛而讲究,风格冷峻,显然属于另一个同样不普通的男人。
那个男人,现在在哪里?是她什么人?为什么会让她独自落到这般境地?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更深的占有欲,在他心头交织升起。他走到搁置台边,拿起那件外衫。
布料入手细腻,似乎还残留着极淡的、与她身上馨香不同的、清冽的雪松气息。
他眉头拧紧,随手将外衫扔给旁边的副官:“处理掉。”
副官一愣:“老大,这……”
“我说,处理掉。”君胤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不喜欢这件衣服,不喜欢它可能代表的另一个男人的存在和气息。
现在,在这里,她是他的“发现”,他的“所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