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
抢救室那盏令人心悸的红灯终于熄灭了。
医生走出来,摘掉口罩,脸上带着疲惫但还算平稳的表情
npc:手术很成功,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但颅内有淤血,还有多处骨折,需要密切观察,现在送进ICU,能不能彻底挺过去,还要看后续24小时的恢复情况和他自己……
后面的话,穆祉丞已经听不清了。他只捕捉到了“成功”、“稳定”这几个字,一直紧绷到极致的那根弦猛地一松,差点再次软倒在地,被旁边的邓佳鑫和童禹坤死死扶住。
很快,张峻豪被护士们推了出来。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和线,连接着旁边发出规律滴答声的仪器。他被包裹在冰冷的医疗器械中,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穆祉丞的目光死死黏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张峻豪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家属暂时不能进入,只能在规定的探视时间隔着玻璃看。
穆祉丞挣脱开童禹坤和邓佳鑫的搀扶,踉跄着扑到ICU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前,双手紧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病房里的仪器发出幽冷的光,映照着张峻豪安静的睡颜。穆祉丞的额头抵着玻璃,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但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再发出一点声音,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就在这死寂的、只剩下仪器滴答声的凝视中,一段被尘封已久的记忆,如同破闸的洪水,猛地冲进了他的脑海。
那是初中二年级的冬天,他和父母大吵一架,原因早已模糊,只记得那种被彻底否定、不被理解的委屈和愤怒。他冲动之下摔门而出,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漆黑,寒风刺骨。
他蹲在市郊一座荒凉的天桥底下,抱着膝盖,又冷又饿,心里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悲壮的绝望。他以为父母会着急地来找他,可是没有。手机安静得可怕,没有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那种被全世界遗忘的冰冷,比冬天的寒风更刺骨。
他就那么傻乎乎地蹲着,从华灯初上蹲到夜深人静,眼泪早就流干了,只剩下麻木的寒冷和心死。
直到凌晨,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气喘吁吁的奔跑声,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然后,一束微弱的手电筒光晃了过来,照亮了他蜷缩在阴影里的身影。
张峻豪:穆祉丞!!
是张峻豪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掩饰的惊慌。
穆祉丞抬起头,冻得发僵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张峻豪看到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丢失的珍宝,猛地冲过来,二话不说,直接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还带着体温的厚外套,一股脑地裹在他几乎冻僵的身上。然后,他张开手臂,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那个拥抱,那么用力,那么温暖,几乎要把他冰冷的骨头都勒断。带着一路奔跑而来的热气,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滚烫的担忧和心疼。
穆祉丞一直强撑着的、冰冷的伪装,在那个拥抱里瞬间粉碎。他再也忍不住,把脸深深埋进张峻豪还带着汗味的颈窝里,像个走丢了很久终于被找到的孩子,嚎啕大哭起来,把所有委屈、愤怒、害怕都哭了出来。
张峻豪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那么紧紧地抱着他,一只手笨拙地、一遍遍地拍着他的后背,任由他的眼泪鼻涕弄湿自己的衣服,任由他在自己怀里哭得浑身颤抖。
直到穆祉丞哭累了,哭不动了,只剩下小声的抽噎,张峻豪才松开他一点,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他哭花的脸,声音沙哑地说
张峻豪:我们回家,我跟你爸妈说过了,你去我那住
那天晚上,张峻豪把他带回自己家,给他放了热水澡,把自己的床让给他睡,甚至笨手笨脚地给他煮了碗糊掉的红糖姜水
自始至终,张峻豪没有问他为什么离家出走,没有嘲笑他,没有讲任何大道理。他只是用最笨拙又最直接的方式,给了他一个避风港,一份毫无保留的、沉默的守护。
就是从那个寒冷的、眼泪浸湿的夜晚,从那个带着汗味和无比安心感的拥抱开始,穆祉丞心里那颗名为“喜欢”的种子,彻底破土而出,疯狂生长,再也无法抑制
他确定了。
他喜欢张峻豪。
不是兄弟之间的喜欢,是想要永远和他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冰冷的玻璃硌得额头生疼,将穆祉丞从回忆里拉回现实。他看着病房里那个静静躺着、需要被仪器维系生命的人,眼泪流得更凶,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穆祉丞抬起手,用指尖隔着玻璃,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张峻豪模糊的轮廓
穆祉丞:张峻豪……
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泣血的承诺
穆祉丞:你快点醒过来……
穆祉丞:你还没听我说……
穆祉丞:我喜欢你……
ICU外的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穆祉丞像尊雕塑一样钉在玻璃窗前,任凭谁劝都不肯离开半步,眼神空洞又执拗地盯着里面毫无声息的人
最终,大家拗不过他,只能妥协,童禹坤红着眼圈,哑着嗓子说
童禹坤:今天我陪恩仔在这儿,左航,佳鑫,你们……你们带张极出去透透气,吃点东西吧,他这样不行
张极确实状态极差,脸色比躺里面的张峻豪好不了多少,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靠着墙,眼神发直,身体微微发抖。
左航和邓佳鑫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左航上前,用力揽住张极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左航:走了
张极像是没听见,毫无反应
邓佳鑫也上前,轻轻推了他一下
邓佳鑫:走吧,如果你也倒下了,顺子在这边就真没人了
提到张峻豪,张极的眼珠才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恢复了一点神智。他僵硬地被两人半扶半架着,带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长廊。
医院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里,暖气开得很足,但三人之间的空气依旧冰冷。点的几个菜很快上来了,热气腾腾,却没人有胃口动筷。
左航沉默地给张极碗里夹了些菜,邓佳鑫也勉强吃了两口,食不知味。张极只是盯着碗里的米饭,眼神空洞,筷子拿起来又放下,最终一口也没吃。
左航:多少吃一点
左航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张极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张极:我吃不下……我一闭上眼就是顺子他那副样子
话没说完,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眼圈又红了,强行把涌上来的哽咽压了下去。
邓佳鑫看着心里难受,放下筷子
邓佳鑫:那打包吧,给恩仔和毛哥带点回去
左航叫来服务员打包。三人提着几个餐盒,沉默地往回走。医院那栋白色的大楼在夜色中像一个巨大的、吞噬希望的怪物。
刚走到医院门口前的空地,远处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带着哭腔的、熟悉的声音
张泽禹:张极!佳鑫!!
三人回头,就看到张泽禹一路狂奔过来,跑得气喘吁吁,小脸煞白,眼睛里全是惊慌和恐惧,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打湿了。他显然是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过来的
张泽禹:张极!
张泽禹冲到他们面前,一把抓住张极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张泽禹:张峻豪怎么样了?我……我听说他出车祸了?严不严重?啊?
他急切地看着张极,又看向左航和邓佳鑫,寻求着一个答案。
张极看着张泽禹那张写满担忧和害怕的脸,看着他因为奔跑而泛红的脸颊和湿漉漉的眼睛,一直强行压抑的、巨大的恐惧、自责和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猛地一把将张泽禹紧紧抱进怀里,下巴抵着对方柔软的发顶,一直强忍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同开闸般汹涌而出,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张泽禹的肩头。
他哭得浑身颤抖,像一个迷路后终于找到大人的孩子,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最原始的脆弱和恐惧。他抱得那么紧,仿佛怀里的人是唯一的浮木。
张泽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和滚烫的眼泪吓住了,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心里又酸又疼。他立刻伸出小手,笨拙地回抱住张极,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张泽禹:会没事的,张极,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左航和邓佳鑫站在一旁,看着紧紧相拥、痛哭失声的两人,心里五味杂陈。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上前打扰。
左航将手里打包的餐盒递给邓佳鑫,然后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张泽禹的肩膀,声音低沉而郑重
左航:这个交给你了
邓佳鑫也红着眼圈,对着张泽禹点了点头,眼神里是全然的托付。
说完,两人不再停留,提着给穆祉丞和童禹坤的饭,转身快步走向了住院部大楼,将这片浸满泪水和悲伤的角落,留给了需要彼此依靠和安慰的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