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伊登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手腕被达米安温热的手掌握住，那股独特的、微腥而甜腻的气息因为距离的拉近而更加清晰地萦绕在鼻尖，让他心跳如擂鼓，脸上的热度有增无减。他试图挣脱，却发现达米安的力道虽然控制着没有弄疼他，却依旧不容他轻易摆脱。
“我……你……你先放开！”伊登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的羞恼，宝石蓝的眼眸里水光潋滟，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羞窘到了极点，“快去把衣服穿上！”
达米安看着伊登这副与平日冷静自持截然不同的模样，猩红的眼眸中兴趣更浓。他非但没有听话，反而得寸进尺地凑近了一些，几乎要鼻尖碰着鼻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伊登滚烫的脸颊上。
“为什么？”他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学生，不依不饶地追问，红眸里闪烁着恶作剧般的光芒，“伊登的身体，我也看过很多次啊。在湖边洗澡的时候，晚上睡觉的时候……为什么我看了没关系，伊登看了我，就要脸红，还要生气？”
他的逻辑简单直接，却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撬开了伊登心中那扇紧闭的、关于欲望与羞耻的门。
伊登被他这番“高论”震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反驳这条不通世事的小蛇。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被对方那纯粹又炽热的目光，以及通过联结传来的、混合着好奇、愉悦和一丝懵懂渴望的情绪，一点点蒸发。
“那……那不一样！”伊登最终只能无力地、苍白地辩解，声音细若蚊蚋。
“哪里不一样？”达米安追问，嘴角的笑意加深，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他似乎非常享受伊登此刻的慌乱，这让他感觉……很新奇，也很愉悦。
伊登彻底败下阵来。他放弃了与达米安进行这种“人类伦理道德基础课”的辩论，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将黑色的神父袍强硬地塞进达米安怀里，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深吸了好几口气，试图平复狂乱的心跳和脸上的热意。
“总之……立刻！马上！把你的衣服穿上！”他用带着命令口吻的语气说道，尽管那声音里的颤抖削弱了不少威严。
身后传来达米安低低的笑声，那笑声清亮而愉悦，带着计谋得逞般的满足。伊登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应该是达米安终于开始穿那件他之前脱下的、材质特殊的黑袍了。
过了好一会儿，伊登感觉自己的心跳稍微平稳了一些，脸上的热度也消退了些许，才小心翼翼地、故作镇定地转过身。
达米安已经穿好了那件黑袍，虽然前襟依旧习惯性地敞开着，露出结实的胸膛和那道疤痕，但至少关键部位都被遮盖住了。他站在那里，微长的黑发披散着，猩红的眼眸含着笑意，一眨不眨地看着伊登，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
“穿好了。”达米安宣布道，语气轻快，还故意张开手臂转了个圈，像是在展示，“现在，伊登可以不脸红了吗？”
伊登看着他这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心中那点残存的羞窘也化为了无奈的纵容。他走上前，习惯性地伸出手，想帮达米安把有些凌乱的衣领整理好。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冰凉的黑色布料，达米安却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这一次，力道很轻，带着试探的意味。
伊登抬起眼，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红眸。里面的笑意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专注的凝视。
“伊登，”达米安的声音低沉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我昏迷的时候，能感觉到你一直在叫我。能感觉到……你很害怕。”
伊登的心微微一颤。那段黑暗而恐惧的日子，他几乎不愿回想。
“我也很害怕。”达米安继续说道，目光紧紧锁着伊登的蓝眸，“害怕再也看不到你，害怕那个‘永远’会消失。”
他松开伊登的手腕，转而用双手轻轻捧住了伊登的脸颊。那动作带着一种新奇的、郑重的温柔。他的掌心温热，指尖却带着一丝属于蛇类的微凉。
“所以，”达米安的嘴角缓缓上扬，勾勒出一个无比纯粹、无比温暖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他身上所有的妖异感，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和安心，“能这样看着你，能碰到你，真的很好。”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伊登的额头，猩红的眼眸与宝石蓝的眼眸近在咫尺，呼吸交融。
“伊登，我回来了。”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深刻的哲理，只有最简单、最直白的宣告。却像一道暖流，瞬间注满了伊登的心田，将那些残留的恐惧、担忧和疲惫，统统冲刷殆尽。
伊登闭上眼睛，感受着额间传来的温热触感，感受着通过联结汹涌而来的、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深沉爱恋。他伸出手，回抱住达米安结实的腰身，将脸埋在他敞开的、带着疤痕的胸膛前。
“嗯，”他轻声回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欢迎回来，达米安。”
窗外，春日的阳光正好，将教堂图书馆的一角照得明亮而温暖。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如同跳跃的金色精灵。书架间弥漫着旧书和阳光混合的宁静气息。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仿佛要将分离那段时日错失的温暖全部弥补回来。时光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温柔。
过了许久，达米安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松开伊登，兴致勃勃地提议：“伊登，我饿了！我们晚上吃炖肉好不好？要放很多香草的那种！我帮你去找食材！”
看着他恢复活力的样子，伊登忍不住笑了起来，宝石蓝的眼眸中满是柔和的光泽。“好，”他点头答应，“不过，你得先学会怎么正确地把香草洗干净，而不是像上次那样，连根带泥一起丢进锅里。”
“我知道！我知道！”达米安用力点头，像个被布置了有趣任务的孩子，猩红的眼眸亮晶晶的，“‘人类的规矩’嘛！我这次一定会做好的！”
他拉起伊登的手，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厨房走，仿佛已经将刚才那场令人面红耳赤的“意外”抛在了脑后。或者说，在他简单直接的世界观里，那或许根本算不上什么“意外”，只是他与伊登之间，又一次新奇而有趣的互动罢了。
伊登任由他拉着，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真实而温暖的触感，心中一片宁和。
冬日的严寒与死寂已然成为过去，连那场几乎夺走一切的危机也暂时平息。春天带来了新生，也带来了新的开始。未来的道路或许依旧漫长，或许还有未知的挑战——宗教裁判所的疑云未散，达米安作为新生神祇的成长之路也必然不会平坦。
但此刻，紧握着彼此的手，感受着灵魂深处那坚不可摧的联结，伊登·哥特弗里德知道，他们拥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他的信仰或许早已偏离了最初的轨道，他的世界或许充满了悖论与禁忌，但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神明”，也找到了内心最终的归宿。
圣尼古拉教堂的钟声，在春日的傍晚悠然响起，回荡在柏林逐渐染上霞光的天空下。钟声里，不再有往日的孤寂与沉重，而是充满了新生的希望与静谧的守护。
属于伊登与达米安的永恒篇章，翻开了新的一页。而他们的故事，还远未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