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只见达米安那双总是清澈甚至带着天真的猩红眼眸，此刻仿佛盛满了浓稠的、即将溢出的欲望。瞳孔不自觉地微微收缩，呈现出一种更具爬行动物特征的竖瞳趋势，虽然变化细微，但在伊登敏锐的观察下无所遁形。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比平时急促沉重，饱满的唇瓣微微张开，呼出的气息带着灼人的温度。
“伊登……”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粗糙的砂纸摩擦过木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磁性，“我……有点热。”
他说着，抬手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黑袍的前襟，原本就敞开的领口被拉得更开，露出更多结实的胸膛和那道狰狞的疤痕。那疤痕在昏暗光线下，仿佛一道神秘的、邀请探索的图腾。
伊登的喉咙有些发紧。他清楚地知道，这不仅仅是“有点热”那么简单。空气中那股属于达米安的、带着诱惑气息的能量波动愈发浓烈，几乎形成了实质性的压力，包裹着他，渗透进他的皮肤，撩拨着他体内那簇不安分的火苗。
“要不要……去洗把脸？或者喝点水？”伊登试图给出一些寻常的建议，尽管他知道这很可能毫无用处。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
达米安摇了摇头，血红的眼眸紧紧锁住伊登，那里面翻腾的情绪几乎要将伊登吞噬。“没用……”他低语，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缓慢而充满压迫感地靠近伊登，“靠近你……会好一点……但……又更难受……”
他的话语矛盾而混乱，却直白得让人心惊。伊登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脊背抵住了冰冷的椅背。宝石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与那双充满原始渴望的红眸对视。
“达米安，你需要控制自己。”伊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坚定，如同他过去引导迷途的羔羊，“记住‘规矩’。也记住……我们所处的环境。”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窗外，提醒着潜在的外部威胁。然而，此刻的达米安，似乎完全被内在的浪潮所主宰，对外界的顾虑变得模糊不清。
“规矩……”达米安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与平日天真截然不同的、带着几分邪气和魅惑的笑容，“伊登的规矩……好多……”他伸出手，指尖并非触碰伊登，而是轻轻划过伊登座椅的扶手，动作缓慢而充满暗示，“但是……伊登的身体……在说谎……”
伊登的呼吸一滞。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印证达米安的话。联结那头传来的灼热情绪，与他自身被勾起的、陌生的悸动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晕眩的漩涡。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伊登移开视线，试图摆脱那几乎要将他催眠的红眸。
达米安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不再清亮，而是带着一种沙哑的、蛊惑人心的质感。“伊登知道的……”他如同吟诵般低语，“你感觉得到……和我一样……在烧……”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伊登内心深处那扇紧闭的、关于欲望的门。伊登感到一阵强烈的羞耻和恐慌，但与此同时，一种更深沉的、被压抑已久的好奇与渴望，也在悄然抬头。
就在这时，教堂远处似乎传来了隐约的敲门声。声音很轻，混杂在雨声中，几乎难以分辨。
但这细微的响动，却像一道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室内灼热黏稠的氛围。
达米安的身体猛地一僵，猩红眼眸中的迷离和欲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野兽被打扰般的警惕和不悦。他周身那弥漫的、诱人的能量波动也骤然收敛。
伊登也立刻从那种危险的氛围中惊醒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迅速站起身：“有人来了。你……留在这里，不要出来。”
达米安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欲求不满的烦躁，但他看了看伊登严肃的表情，还是勉强点了点头，身体向后缩了缩，重新隐没在书架投下的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伊登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黑袍，确认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这才快步走向教堂大门。他的心中充满了后怕与庆幸，那及时的敲门声仿佛是天意，阻止了一场即将失控的……什么？他不敢细想。
门外只是一位住在附近的年老村民，前来询问关于即将到来的春季播种祈福仪式的事情。伊登耐心地解答着，心思却有一半飘回了教堂内部，飘回了那个隐藏在阴影中、被陌生本能折磨的达米安身上。
他知道，问题并没有解决，只是被暂时打断了。那股在达米安体内汹涌的、源于生命本源的浪潮，绝不会因为一次打扰而平息。它只会继续积聚，等待下一个，或许是更不受控的爆发。
处理完村民的事情，伊登心事重重地返回教堂主厅。雨依旧在下，天色愈发昏暗，预示着夜晚的临近。阴影中的达米安没有现身，但伊登能通过联结感受到他依旧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火山，内部岩浆翻滚，等待着喷薄的时机。
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伊登。今晚，或许会发生些什么。
晚祷时，伊登跪在祭坛前，却发现自己前所未有地无法集中精神。祷词变得空洞，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达米安那双被欲望点燃的红眸，和他那带着蛊惑力量的低语。身体内部那簇被点燃的火苗，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因为白天的插曲和此刻的寂静而燃烧得更加清晰。
他匆匆结束了祷告，感到一阵心力交瘁。他需要休息，需要从这种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和自身陌生的躁动中暂时逃离。
“我……我去休息了。”他站起身，对着空旷的教堂说道，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没有回应。但他知道，达米安一定听到了。
伊登端着烛台，一步步走向与教堂相连的卧室。走廊的石壁在摇曳的烛光下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仿佛隐藏着无数蠢蠢欲动的秘密。越靠近卧室，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就越发强烈。
终于，他停在了卧室门前。门虚掩着，一丝微弱的光线从门缝中透出——是他早上离开时忘记熄灭的壁炉余烬？还是……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首先涌入鼻腔的，是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属于达米安的那股微腥甜腻的气息，其中夹杂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盛开到糜烂的花朵般诱人堕落的芬芳。这气息如此浓烈，几乎形成了实质的烟雾，在卧室内弥漫、缭绕。
然后，他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落在了房间中央的那张床上。
壁炉的余烬顽强地燃烧着，投出的红光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却恰好为床铺所在的位置笼上了一层暧昧的、如同血色般的光晕。
就在那片光晕之中，一个身影盘踞在他的床上。
那不再是完全的人形，也并非巨大的黑蛇形态。
达米安·法克纳的上半身依旧是人类男子的模样，赤裸着，微长的黑发松散地垂落，几缕黏附在他汗湿的额角和线条优美的脖颈上。他胸前的肌肉紧绷，那道狰狞的疤痕在跳跃的火光下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充满了野性的、触目惊心的魅力。他的皮肤泛着一种珍珠般的光泽，又透着情动的绯红，仿佛有内部的火焰在灼烧。
然而，自腰部以下，人类的身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粗壮有力、覆盖着漆黑鳞片的蛇尾。那蛇尾并非僵硬地摆放着，而是以一种极其柔软又充满占有欲的姿态，一圈圈地、松散地盘绕在伊登那张并不宽敞的床铺上。漆黑的鳞片在炉火的映照下，并非哑光，反而流动着一种暗沉的、如同液态黑曜石般的光泽，每一片都仿佛精心打磨过，边缘锐利，却又在移动摩擦时发出令人心痒的、细微的沙沙声。
他并没有刻意摆出什么姿态，只是随意地半倚半靠着，一只手肘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则漫不经心地搭在自己盘绕的蛇尾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鳞片。然而，就是这种慵懒的、毫不设防的姿态，却散发出一种极致的、原始而魅惑的气息。他微微仰着头，闭着眼睛，长而密的黑色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俊美的侧脸线条在红光中显得既圣洁又堕落。饱满的唇瓣微微开启，呼出灼热的气息，喉结不时滚动一下，像是在压抑着什么难以忍受的渴求。
此刻的达米安，就像伊登曾在某些禁忌典籍插图中瞥见的、引诱夏娃偷尝禁果的那条古蛇，美丽、危险，充满了知识与堕落的承诺。他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好奇宝宝”，也不再是那个会因为恐惧分离而哭泣的脆弱存在。他是欲望的化身，是本能的主宰，是等待着猎物主动踏入领域的、耐心的掠食者。
伊登·哥特弗里德，圣尼古拉教堂的神父，手持着象征信仰的烛台，僵立在门口，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烛光在他宝石蓝色的眼眸中剧烈晃动，映照出眼前这惊心动魄、亵渎又无比诱人的景象。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被夺走了，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冲击着耳膜。手中烛台的火苗，因为他无法抑制的颤抖而明灭不定，仿佛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达米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猩红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在深渊中燃烧的两簇地狱之火，不再有任何掩饰，直白地倒映出伊登震惊而失措的身影，里面翻涌着赤裸裸的、势在必得的渴望，以及一种近乎痛苦的、等待被满足的祈求。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壁炉余烬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那无声无息、却比任何声音都更具冲击力的诱惑，在卧室里弥漫、发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