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当晚，伊登在入睡前，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强烈而纯粹的快乐情绪，如同温暖的潮水般通过联结涌来。那快乐简单直接——源于饱餐后的满足，源于对明日探险的期待，更源于伊登此刻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伊登侧过头，看着身边已经闭上眼睛、嘴角却依旧微微上扬的达米安，心中一片柔软。他伸出手，轻轻将达米安颊边一缕散落的黑发别到耳后，低声自语，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做个好梦，我的……小蛇。”
达米安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指尖，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咕哝，那快乐的暖流似乎更加汹涌了。
第二天清晨，天气晴朗，虽然依旧寒冷，但阳光明媚。伊登穿上厚实的靴子和斗篷，达米安则依旧是那身单薄的黑袍，对低温浑然不觉。两人离开教堂，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向教堂后方那片与荒野接壤的树林。
林间的雪景静谧而美丽，光秃秃的树枝上挂满了晶莹的雾凇，阳光透过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清新冷冽，带着松针和雪的味道。
达米安一进入树林，就显得格外兴奋。他像回到了主场，动作轻盈地在雪地上行走，几乎不留痕迹。他的红眸警惕而好奇地扫视着四周，不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或者蹲下身，用手指戳弄雪下隐藏的苔藓或冻僵的浆果。
“伊登，快来！”他忽然压低声音，朝伊登招手，指向一棵巨大的橡树根部，“那里有个洞，里面住着一家睡鼠，它们的心跳声好有趣！”
伊登走过去，凝神细听，果然能听到极其微弱的、窸窸窣窣的声响，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几个温暖的小生命蜷缩在一起的气息。这在以前，是他绝对无法感知的。联结不仅增强了他的体质，似乎也锐化了他的感知。
“别打扰它们，”伊登轻声说，“让它们安睡吧。”
达米安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继续带领伊登深入树林，凭借着那种奇妙的直觉，他们很快找到了一小片即使在寒冬也顽强存留着些许深绿色叶片的植物，下面埋藏着不少可食用的块茎。达米安还发现了几棵野苹果树，树上居然还挂着一些被风干但并未腐烂的苹果，在阳光下像小小的、皱巴巴的红灯笼。
“看！我说有好东西吧！”达米安得意洋洋地摘下一个干苹果，在身上擦了擦（依旧被伊登制止，要求用雪清洗），然后咔嚓咬了一口，虽然干瘪，但依旧残留着些许甜味，让他眯起了眼睛。
伊登看着他那副样子，心中莞尔。他开始动手挖掘那些块茎，达米安也学着他的样子帮忙。他的动作依旧有些毛躁，但在伊登的指导下，很快掌握了技巧，至少没有再把块茎挖得粉碎。两人合作，很快就收集了足够几天食用的块茎和干苹果。
就在他们准备返回时，达米安突然停下动作，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竖瞳瞬间出现，警惕地望向树林深处。
“怎么了？”伊登立刻警觉起来，握紧了手中用来挖掘的木棍。
“有东西……”达米安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野兽般的威慑，“……不太对劲。”
伊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的林间空地上，积雪似乎有些不自然的隆起，周围的树木也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枯败姿态，与周围银装素裹的景象格格不入。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不适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冰冷、腐朽，带着一种……绝望的味道。
这股气息让伊登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并非源于体温，而是作用于灵魂。他体内的那股温暖力量似乎也受到了刺激，微微躁动起来。
“过去看看？”达米安看向伊登，红眸中闪烁着好奇与跃跃欲试，丝毫没有恐惧。于他而言，这更像是发现了一个新玩具。
伊登犹豫了一下。理智告诉他应该避开未知的危险，但身为这片土地曾经的守护者（现在或许依然是，只是守护的对象和方式不同了），他无法对明显的异常视而不见。而且，他也能感觉到，达米安的力量足以应对大多数情况。
“小心一点。”伊登最终点了点头，握紧木棍，跟在了达米安身后。
达米安走在前面，步伐轻盈而谨慎。随着他们的靠近，那股腐朽冰冷的气息越来越浓。伊登看到，那片不自然的雪地中央，裸露出的黑色泥土上，竟然凝结着一层薄薄的、仿佛油脂般的暗色物质，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几株靠近的矮灌木完全枯萎发黑，像是被瞬间抽干了生命力。
“这是……什么？”伊登皱紧眉头，这股气息让他非常不舒服，体内的温暖力量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立。
达米安蹲下身，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层暗色物质。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时，那物质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了一下，散发出的寒意更重了。
“一种……‘坏死’的东西，”达米安歪着头，用他有限的词汇描述着，“像伤口化脓，但不是身体的伤口……是这片土地的。”他抬起头，看向伊登，红眸中带着一丝困惑，“它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和我的力量……是相反的。”
伊登心中一动。他想起了那位无名之神离去时留下的使命——“守护这片土地、这座教堂”。难道，这种“坏死”的东西，就是需要被清除的威胁？
“你能……处理掉它吗？”伊登问道。
达米安站起身，脸上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我试试！”他伸出手掌，对准那片被污染的土地。一股温和而磅礴的黑暗能量开始在他掌心汇聚，那并非邪恶，而是充满了生机与净化力量的黑暗，如同滋养万物的肥沃土壤。
当这股黑暗能量接触到那片“坏死”的区域时，仿佛冷水滴入了热油，发出了轻微的“嗤嗤”声。那层暗色物质剧烈地扭动起来，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腐朽气息，试图抵抗。但达米安的力量显然更胜一筹，黑色的光晕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所过之处，那暗色物质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蒸发。
短短几秒钟，那片被污染的土地恢复了正常的黑色，虽然依旧没有植被，但那股令人不适的冰冷腐朽气息已经彻底消失。周围空气中残留的绝望感也随风散去。
“好了！”达米安收回手，拍了拍，像是掸掉不存在的灰尘，脸上带着轻松完成任务后的得意，“很简单嘛！”
伊登看着恢复正常的土地，心中却并不轻松。这“坏死”的东西是什么？从哪里来的？是偶然出现，还是……某种更大威胁的前兆？联结之后，他似乎踏入了一个远比过去单纯的祷告和清扫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世界。
“做得很好，达米安。”伊登压下心中的疑虑，对达米安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无论如何，他们解决了一个眼前的麻烦。
受到表扬的达米安更加开心了，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刚才的“战斗”，并且再次强调：“看，伊登，有我在，什么坏东西都不用怕！”
伊登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心中的阴霾也被驱散了些许。他伸出手，轻轻握了握达米安的手，感受着那微凉皮肤下蕴含的强大力量，以及通过联结传来的、毫无阴霾的快乐情绪。
“嗯，”他轻声回应，目光望向远处教堂的尖顶，“有你在，很好。”
这次的林间插曲，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涟漪很快散去，却预示着看似与世隔绝的圣尼古拉教堂，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避风港。外部世界的阴影，以及联结带来的内部变化，都将在他们永恒的篇章中，刻下新的印记。
而此刻，他们只是并肩走在回“家”的雪路上，一人黑袍红眸，活力四射，一人金发蓝眼，沉静温和，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仿佛本就一体。漫长的冬日还在继续，他们的故事，也刚刚翻开新的页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