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李兴和张半仙走后，宋冉正在收拾碗筷
她指尖捏着沾了油污的抹布，视线落在水槽里没洗干净的饭粒上，眼前却不受控地闪回白天阳台的场景:
——那时她特意支开在厨房帮忙剥蒜的鱼梦龙，又借口“请教八字”，把刚算完命的张半仙拉到阳台角落，连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
“半仙，我有件事想问您。”
她攥着阳台的铁艺栏杆，指腹硌得生疼，
“最近一个多月，我总做同一个噩梦，梦里……梦里是朦胧。”
张半仙刚把写着三人八字的黄纸折好，闻言动作一顿，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瞬间沉下来，眼角的皱纹都绷得发紧：
“什么梦境？你仔细说说。”
宋冉喉结滚了滚，喉间像堵着团湿棉花，声音发涩：
“我梦到他被关在黑屋子里，手脚都被铁链锁着，有人……有人拿着钳子ba他的牙，还有镊子扯他的手指甲，他疼得浑身发抖，却连喊都喊不出来，脸上、手上全是xue……”
她咬着下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这种梦不是一次两次，从上个月我在地下车库把他救出来那天起，几乎天天都做，每次醒过来，后背全是冷汗，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张半仙没立刻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神里的探究让宋冉越发不安。
直到她忍不住追问
“这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半仙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好几个度，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沉重：
“你先别急。
方才我算过你们三个的八字，鱼朦胧的命局本就是‘短命劫’，
上个月十一号就是他的死期，你把他从车库救出来，等于硬生生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是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
宋冉猛地抬头，瞳孔骤缩，指尖的栏杆冰凉刺骨，
“所以……这噩梦是因为我改了他的命？”
“不止是因为你。”
张半仙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个罗盘，指针在盘面上轻轻转着圈，
“逆天改命要担因果，你救了他，就得替他扛一部分劫难。
而你梦到的那些，很可能就是他原本命局里该走的路
——那些折磨，本就是他逃不过的死劫。”
宋冉的呼吸瞬间僵住，耳边像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作响。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撞在冰凉的玻璃上，才勉强稳住身形，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您的意思是……这根本不是梦？那些事是真的？”
张半仙抬眼看向她，眼底没了平日的嬉皮笑脸，只剩沉沉的郑重，连花白的眉毛都拧成了疙瘩：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你怎么就能确定，你夜夜梦到的，不是他没被你救下时，会真实经历的一切？或许那些画面，就是他原本该走的命途。”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宋冉心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就是这双手，当初在车库里救下了浑身是伤的鱼朦胧，可现在，这双手却可能因为“逆天改命”，让两人都要承担未知的劫难……
水槽里的水还在流，哗哗的声响却盖不住她胸腔里翻涌的慌乱，连指尖都开始不受控地发抖……
张半仙看着宋冉震惊得发白的脸，指尖无意识地转着那枚旧铜钱，
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
“或许你梦到的都是真实发生的，而那恰似是平行世界。
正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那个世界里，没有人救他，更没有你，所以你梦到的，都是他原本命运的走向……”
“平行世界……”
宋冉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想起梦里鱼朦胧那双绝望的眼睛，想起他指甲被剥落时的惨叫，那些画面如此真实……
此刻却被告知是另一个世界的“真相”，让她一时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边界。
“那……那我救了他，改变了他的命局，他现在是不是不会再……”
她的声音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像砂纸磨过喉咙，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在睫毛上摇摇欲坠，却被她死死咬着唇瓣逼了回去……
张玄玑叹了口气，指尖在桌上轻轻一顿：“你既然已经救了他，改变了他的命数，他自然命局中也会不一样，
这些事情也不一定会发生了。
可是，你救了他就得承担因果……”
“我承担。”
宋冉猛地抬头，眼中虽含着泪，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既然已经救了他，那我就会替他承担因果。”
张半仙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沉默片刻后，语气忽然沉了下来：
“他是没事了，可你……我算出你命中似乎有一大灾，凶险万分啊……”
“那我……会死吗？”
宋冉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强迫自己直视张半仙的眼睛。
老道士指尖的铜钱转得更快了，最终“叮”地一声停在掌心，
他缓缓摇头，语气深沉得像一潭深水：
“难说啊……一切都得看因果。”
厨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风声偶尔掠过。
宋冉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
她知道，从选择救下鱼朦胧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站在了命运的刀刃上。
可只要一想到那个在平行世界里受尽折磨的身影，
想到此刻正安然无恙的鱼朦胧，她就觉得所有的恐惧都化作了铠甲，
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得走下去。
“因果也好，劫难也罢，”
宋冉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泪意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片沉静的决然，
“我宋冉做的选择，从不后悔。”
张半仙看着她眼底的光，忽然笑了，露出两排略显泛黄的牙齿：
“好一个从不后悔……我没看错人。
放心，有贫道在，定不让那因果，真的要了你的命。”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符，符纸上朱砂勾勒的纹路复杂而神秘，递到宋冉面前：“把这个贴身带着，能挡一劫是一劫。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松开鱼梦龙的手——你们的命，是拴在一起的。”
宋冉接过那张温热的符纸，紧紧攥在手心。
窗外的夜色似乎更浓了，可她知道，自己心里的那盏灯，却因为这句话，亮得愈发坚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