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礼物—琉璃百合

霜雪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只听见0110带着哭腔的嘶吼在脑海里炸开,紧接着便是一阵裹挟着冷冽山风的力道将她稳稳接住。

鼻尖是熟悉的香味,混着硝烟与血的气息,她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却发现根本看不见,只能感受到豆大的泪珠滴在自己身上。

“别哭啊……”她的声音很轻,指尖勉强动了动,想碰一碰他沾了泪痕的脸颊,却连抬臂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气音补了半句,“哭起来不好看……”

这话像针,猛地扎进魈的喉咙。

他抱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眼泪却越落越凶,砸在她染血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你先别说话,我带你去疗伤。”

他抬眼看向诗桉,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恳请——这位向来独来独往的夜叉,此刻连“多谢”两个字都发着颤。

诗桉的视线还停留在归终化作的石像上,听见声音才迟钝地转过脸。

她看见霜雪浑身是血地陷在魈怀里,心口骤然揪紧,却只能用力点头:“快去吧,雪儿就交给你了。”

魈没有再多言,足尖一点便化作青绿色的残影消失在天际。

风里还残留着他仙力的余温,诗桉却觉得浑身的血都冷透了。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归离集的断壁残垣在水汽里模糊成一片。

方才那阵滔天的洪水退去后,泥地里还嵌着百姓散落的发簪、孩童的布偶,还有归终机碎裂的青铜零件——那些曾经在归终指尖灵活运转的机关,如今只剩扭曲的废铁,沾着未干的血。

“挚友死了,归离集的大家都死了,雪儿也……”她喃喃着,脚步像被钉在泥里。

直到走到那尊石像前,她才猛地跪下去,膝盖砸在湿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

归终的身躯已经凝作半人高的石像。

诗桉双手合十,指尖抖得厉害,眼泪砸在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闭紧眼,仙力顺着掌心往泥土里渗——起初只是零星的蓝白色花苞,眨眼间便疯长成大片的琉璃百合,像海浪般从她身侧铺展开,将石像裹在柔软的花海里。

这是归终最爱的花。

数十年前的春日,归离集的琉璃百合开得最盛的时候,归终坐在荻花洲的水畔,晃着脚跟诗桉说:“等我把新的归终机调试好,就在洞府周围种满这个,到时候你和霜雪来,咱们一起玩。”

她也仍然记得当时的约定,“我会一直陪着你们的,陪着你护着霜雪。”

“骗子……”诗桉的声音哽在喉咙里,碎成断续的气音,“归终你就是个大骗子!”

她睁眼时,左眼原本像紫罗兰花瓣的瞳孔,不知何时变成了水滴的形状,原本明亮的眸光现在失去了大部分曾经的光泽。

风卷着花瓣掠过石像,石面开始簌簌落灰,先是指尖碎了,接着是肩头,最后整尊石像化作细密的尘埃,被风一卷便散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诗桉站起身时,腿软得险些栽倒,大片的琉璃百合耗尽了她的仙力,连站立都要扶着身边的断柱。

伐难连忙上前扶住她,将仙力渡进她脉中:“你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吧,你状态不太好的样子。”

“没事。”诗桉摇了摇头,视线越过伐难的肩,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摩拉克斯。

他立在残垣之间,玄色的衣袍沾了泥点,平日里沉敛的金瞳里也覆着层浅淡的疲惫。

诗桉走过去,声音轻得像叹息:“帝君,打扫战场的工作就交给我吧,我想再看看这个……让我快乐的地方。”

留云也默默走过来:“既然如此,那本仙也要来。”

歌尘轻声接道:“那也带我一个吧。”

摩拉克斯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其他人陆续离开了,归离集的废墟里只剩诗桉、留云和歌尘三人。

风卷着琉璃百合的香气吹过,裹着水汽的冷意钻进衣领,诗桉缩了缩脖子,踩着碎砖往前走。

不远处的泥地里,一棵桂花树歪倒着,枝桠折了大半,金黄的花瓣落了一地,混着泥水烂成了泥。

诗桉认出这是呓娴的母亲桦念种下的树。

树旁的青石碑还立着,碑面上“桦念之墓”四个字被洪水泡得发了软。

诗桉抬手抚过碑面,仙力顺着指尖渡进树干,折了的枝桠缓缓立起,断口处抽出嫩绿色的新芽,只是花瓣再也回不来了。

她正蹲下身想把石碑旁的泥抹平,指尖突然触到一点冷光。

拨开湿软的泥土,一枚缠枝莲纹的银戒指滚了出来,戒面上还嵌着颗小小的珍珠,只是珍珠已经裂了。

诗桉的呼吸骤然停了。

这是呓娴的戒指。

大婚那日,序然给呓娴戴戒指时,她还红着脸把手指蜷了蜷,小声跟诗桉说:“这是序然攒了半年的摩拉打制的,说是照着归离集的莲纹刻的。”

那时她的眼里盛着星子,连说话都带着蜜饯般的甜意,“诗桉姐姐,等明年百合开了,你们再来吃新做的蜜饯呀。”

可现在,戒指滚在泥里,它的主人却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昨天还是她的大婚之日啊。

诗桉想起自己那天说的话——“愿你们幸福,也祝你岁岁平安,愿你长安。”

如今再想,只觉得这祝福像个尖锐的笑话,刺得她喉咙发疼。

她把戒指攥在掌心,指节用力到泛白,指甲嵌进肉里也不觉得疼。

“如果我没有跟着去讨伐魔神呢?”

“如果我跟着雪儿一起来归离集呢?”

“如果能来的再快一点呢?”

无数个“如果”在脑海里炸开,搅得她心口血肉模糊。

她蹲在桂花树下,眼泪砸在泥地里。

留云和歌尘远远站着,没有上前。

风卷着琉璃百合的花瓣落在诗桉的发间,她却像没察觉似的,只是反复摩挲着掌心的戒指,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呜咽,到最后变成失控的痛哭。

归离集的风还在吹,裹着桂花的甜、百合的香,还有没散尽的硝烟味。

诗桉坐在泥地里,哭到浑身脱力,直到天色渐暗,才抱着膝盖蜷缩起来。

戒指在她掌心凉得像冰,而昨天那个穿着红嫁衣的女孩,再也不会回来吃新做的蜜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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