呓娴的大婚之日

归离集的风总裹着草木与泥土的气息,尤其是入秋之后,果林里熟透的果子坠得枝桠发沉,风一吹就滚落在草甸上,砸出细碎的甜香。

诗桉的裙摆扫过沾着露水的狗尾草,指尖还沾着刚从果树上摘下的青枣——那是呓娴前几日塞给她的,说这果子晒成干更甜,让她带回去给霜雪尝尝。

“姐姐你走慢些,这青枣太脆了,再晃就要裂了。”霜雪跟在后面,怀里揣着个竹篮,篮底铺着刚采的紫罗兰花瓣——她总说这花和她们本体像,瞧见了就忍不住收着。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喊声,像颗被阳光晒暖的石子,轻轻撞在二人的耳膜上。

“诗桉姐姐,霜雪姐姐!”

诗桉脚步一顿,回头时指尖的青枣险些滑落。不远处的石巷口,站着个穿月白襦裙的女子,及腰的白发用根红绳松松束着,发梢沾着几片银杏叶,笑起来时右颊的梨涡浅得像被风吻过的水纹。

是呓娴。只是七八岁时那个总爱攥着衣角躲在父亲身后的小丫头,如今竟已长到能将襦裙穿得这般舒展的模样,连眉眼间的怯意都褪成了温软的舒展。

霜雪眨了眨眼,竹篮往臂弯里一拢就跑了过去:“呓娴?你头发怎么扎起来了?看着像换了个人似的!”

呓娴被她撞得踉跄了半步,却笑得更弯了眼,指尖捻着发尾的红绳:“过几天是我的大婚日子,序然说这样看着利落些。”她说到“大婚”二字时,耳尖微微泛红,却抬着头直直看向诗桉,“诗桉姐姐,霜雪姐姐,你们愿意来参加吗?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尘神大人一起?”

诗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青枣的纹路,阳光落在呓娴的白发上,像落了一层细雪。

她忽然想起初见时的情景,不过是几次归离集的往返,当年的小丫头竟已要身披嫁衣了。

“时间过得真快。”诗桉的声音轻得像风,“我还记得刚遇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这么快就长成大姑娘了。”她上前一步,指尖轻轻碰了碰呓娴发间的银杏叶,“愿你们幸福,也祝你岁岁平安,愿你长安。”

“长安”二字落进风里时,呓娴的眼睛忽然亮得像浸了晨露的星子。

霜雪在一旁晃着竹篮,紫罗兰的花瓣顺着缝隙落了一片在呓娴的裙角:“呓娴你放心!我和姐姐肯定到,归终姐姐那边我去说!”

呓娴用力点头,指尖攥着裙角的布料都发了白,连梨涡里都盛着笑意:“谢谢姐姐!那我在家等你们!”

直到呓娴的身影消失在石巷尽头,霜雪才抱着竹篮凑到诗桉身边,指尖戳了戳她的胳膊:“姐姐,你刚才说‘长安’的时候,是不是想起我们刚化形的时候啦?”

诗桉垂眸看着裙角沾着的紫罗兰花瓣,没说话。风裹着果林的甜香吹过来,将她的沉默揉成了温柔的叹息。

日子像归离集溪涧里的水,淌得轻快又悄无声息。

转眼就到了大婚的日子,诗桉刚推开门,就看见归终蹲在院门口,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机关盒,盒盖一开就飞出几只缠了红绸的纸蝶。

“这是给呓娴的贺礼,”归终将机关盒塞进袖袋,抬头时发间的琉璃珠撞出细碎的响,“她上次说喜欢会飞的小玩意儿,这个应该合她心意。”

霜雪从屋里跑出来,肩上还沾着几根紫罗兰的花蕊——她今早非要把自己本体的花别在发间,说沾沾喜气。

“归终姐姐你这机关也太厉害了!等下能不能教我做一个?我想做给……做给一个朋友!”她说着就挠了挠头,耳尖忽然红了。

诗桉瞥了她一眼,没戳破她那点小心思。

三人刚走到呓娴家院外,就被满院的朱红撞了满眼。院门口的青石板上贴了烫金的“囍”字,是用朱砂混着金粉写的,墨痕里还沾着几星点的桂花碎。

两串红灯笼从门檐垂下来,风一吹就晃出暖黄的光,连门框上缠着的红绸都绣着小小的鸳鸯纹样。

刚迈进院门,就听见堂前传来司仪清亮的唱礼声。

霜雪垫着脚往里看,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堂中的身影:新郎序然穿着枣红色的锦袍,领口绣着缠枝莲,身板挺得笔直,连耳尖都红透了;他身边的呓娴披着大红的喜服,衣摆绣着铺天盖地的并蒂莲,头上的红盖头垂到腰间,盖头的边缘绣着细碎的银线,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一拜天地——”

司仪的声音落定,呓娴和序然同时弯下腰,红盖头的流苏轻轻扫过她的手背。

霜雪忽然攥紧了归终的袖子,指尖有点发凉——她想起看过的那些婚礼场景,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画面:没有喧嚷的音乐,只有风穿过院角桂花树的轻响,连司仪的声音都带着温温的郑重,像怕惊碎了这满院的红。

“二拜高堂——”

呓娴的父亲崇屿坐在上首,手里攥着块皱巴巴的帕子,指节都泛了白。

他身边的空位上摆着个描金的牌位,牌位前供着枝刚开的梨花,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呓娴弯腰时,红盖头蹭过牌位的边缘,像片轻柔的云。

“夫妻对拜——”

序然的动作慢了半拍,像是怕碰坏了身前的人。

呓娴却轻轻往前挪了半步,红盖头的流苏擦过序然的袖角,像春风拂过新抽的枝芽。

诗桉站在院角的桂花树下,看着那两道交叠的红色身影,忽然想起呓娴说过的话——“爹说,娘亲就在坡上看着我们呢”。

此刻院外的坡上,那株梨树应该正落着细碎的花,像一场温柔的雪,盖在那方青石碑上。

拜堂的礼成声刚落,院角的鼓乐班子忽然吹起了唢呐,调子是脆生生的喜,混着桂花的甜香飘满了整个院子。

霜雪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手里的紫罗兰花瓣落了一地,归终却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这是璃月的喜调,叫‘金盏倒垂莲’,是讨喜的意思。”

开席的桌子就摆在院中的桂树下,每张桌上都摆着青瓷的碗碟,碗沿描着小小的“囍”字。

霜雪刚坐下,就被一盘琥珀色的蜜饯梨块勾了视线——那梨块切得方方正正,裹着透亮的糖霜,咬一口就甜得眯起了眼:“好吃!这梨是不是坡上那棵树上结的?”

坐在邻桌的临舟医生笑着点头:“正是!那棵树是呓娴她娘生前种的,今年结的果子最甜,特意留着做了这道蜜饯。”

霜雪嚼着梨块,眼睛却往堂前瞟——呓娴已经被序然扶着坐在了主桌,红盖头还没掀开,却能看见她握着茶杯的指尖在轻轻发抖,像只刚被放进暖巢的雀儿。

序然坐在她身边,连夹菜的动作都放得极轻,生怕碰坏了面前的人。

席间的欢声笑语像泡开的茶,暖融融地漫开。

归终被几个邻里围着问机关的事,指尖在桌上画着机关锁的图样,惹得一圈人拍手叫好;诗桉则被崇屿拉着说话,他手里攥着个布包,说是呓娴特意给她留的果干,“都是她自己晒的,说姐姐你上次夸过甜”。

霜雪一边啃着蜜饯,一边在心里跟0110碎碎念:“你说这梨要是给魈尝尝多好?”

日头渐渐偏西,院中的红灯笼亮了起来,暖黄的光裹着桂花的香,像层柔软的纱。

临走时,呓娴的喜娘塞给每人一个红布包,布包上绣着并蒂莲,一捏就听见糖块碰撞的脆响。

诗桉捏着布包,指尖蹭过绣线的纹路,笑着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用得着给喜糖吗?”

归终立刻伸手来抢,发间的琉璃珠撞得叮当作响:“不吃那就归我了!这糖看着就是用坡上的枣子做的,肯定甜!”

霜雪也扑过来,指尖勾着布包的带子:“唉!我也要!我还没尝过璃月的喜糖是什么味呢!”

诗桉笑着将布包举高,看着那两道凑过来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满院的红,竟比她见过的所有云霞都要暖。风裹着桂花的香吹过来,掀起她的裙摆,露出裙角沾着的紫罗兰花瓣——那花瓣不知何时沾了点糖霜,甜得像此刻的时光。

“不给不给。”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这是我的喜糖,要留着慢慢吃。”

院外的坡上,那株梨树还在落着花,细碎的白落在青石碑上,像场温柔的祝福。

风穿过果林,裹着蜜饯的甜、桂花的香,还有那两道交叠的红色身影,轻轻撞在归离集的晚霞里,成了最温柔的一幅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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