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紫罗兰

风裹着细碎的石屑掠过山林,冷意浸进每一处缝隙,路边三丛淡紫色花穗被刮得不住震颤。

它们扎根在乱石缝里,花瓣沾着薄尘,是这灰蒙天地里仅有的亮色。

霜雪是被冻醒的。

意识沉在混沌里慢慢浮起,浑身发僵,连眨眼都要攒足力气。

视线里没有熟悉的天花板,没有摊着作业的书桌,只有压得极低的灰蓝天空,和近在眼前、裂着纹的土块,潮气从土缝里渗出来,裹着冷意贴在“身上”。

这是哪里?她想开口,喉咙却堵得发紧,半点声音都透不出来。

最后的记忆明明是趴在书桌前睡着,台灯的光还暖着纸面,怎么一睁眼就换了天地?鼻尖绕着泥土的腥气,混着股怪异味道,呛得胸腔发闷,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她逼着自己静下来,慢慢转开视线。

身侧立着两丛模样相近的花,一丛花瓣还算舒展,色泽匀净些;另一丛蔫得厉害,边缘泛着枯黄,风一吹就抖个不停。

等等……身侧?

一个念头撞进意识里。

她想低头看手,却连这个动作都做不到。

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感知:根须缠在石缝间,茎秆细得撑不住风,花瓣贴着冷空气,风过的时候,能觉出石屑擦过花瓣的触感。

我成了一朵花?

混乱裹住了她。

委屈、害怕一股脑涌上来,她想喊想闹,却连哭都做不到,只能任由花瓣在风里抖得更厉害,花瓣相碰的轻响,像攥在喉咙里的呜咽。

周围只有风声穿林而过,偶尔远传来金属相撞的声响,钝重又刺耳,还有野兽的嘶吼,粗粝得扎人,每一声都让她的意识发紧。

不知过了多久,风小了些,寒意淡了点,天边透出微光。

霜雪才缓过神:哭闹没用,先活下去。

接下来几天,她学着做一株植物。

不再想说话想动,只把根须往泥土里扎,从混着碎石的土中吸养分,从稀薄的阳光里攒力气。

清晨微光落在花瓣上,她便把花瓣舒展开,尽可能接住每一丝暖;傍晚风凉下来,就把花瓣拢起,存住仅有的热。

可这片土地比她想的更狠。

吸进的养分里,裹着股阴冷的力,每次吸收完,茎秆都会发疼,花瓣也暗一分。

那股力缠在茎秆里,一点点耗着她的劲儿,让她越来越蔫。

旁边那株枯黄的花,凋零得越来越快,没几天就彻底垂了头,花瓣缩成一团,风一吹就掉碎屑。

让她发慌的是,那株还算舒展的花,根须慢慢伸过去,缠上枯花的残根,吸着里面仅存的养分。

她下意识把自己的根须收回来,哪怕土中的养分越来越少,哪怕茎秆疼得更厉害,也不肯碰那堆残瓣——她记着自己曾是人,做不出这样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远处的声响越来越近,有时能看到带着火星的东西划过天空,落在林子里烧起烟。

浓烟裹着焦味飘过来,呛得她连“呼吸”都难,灼热的空气裹着她,茎秆弯得更厉害了。

泥土里的养分早耗光了,那股阴冷的力在茎秆里漫开,疼得她的意识发沉,花瓣瘪得没了形,茎秆也撑不住,往一边歪着。

她每天只剩一点模糊的意识,风一吹就晃,像随时会散成碎片。

旁边那株花靠着吸来的养分,勉强撑着,却也蔫了不少,花瓣失了色,风里晃着的时候,像跟她一起叹着气。

霜雪的意识越来越沉,眼前的天也灰得发暗,像是压在了花瓣上。

就要这样死掉了吗?释然是不用再疼,不甘是连怎么到这里的都没弄明白,就要悄无声息地散掉,说不定还会被旁边的花吸干净。

这个念头刚过,意识就更散了,眼前的一切都转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落叶上,没惊起多少动静。

霜雪攒着最后一点意识,模糊里看到两个身影。

一人穿浅色衣裙,步子轻得像飘着,裙摆随着动作晃着;另一人身着青衣,走得从容,气息温温的,像林里的风。

她们停在不远处。

“阿萍,你看。”清脆的声音带着点惊喜,“这里有两朵花。”

被唤作阿萍的青衣女子看过来,语气里带着惋惜:“是紫罗兰,只剩这两朵了,怕是活不久。”

“好可惜啊,现在都没什么漂亮的花了,大部分都因为那些魔神残渣或者别的原因死掉了。”浅色衣裙的女子轻叹着,缓缓蹲下身,凑近了两株花。

“这朵蔫了吧唧的,看起来要谢掉了呀,摸起来……软软的。”她的声音放得更轻了,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里的惋惜更浓了。

青衣女子站在一旁,看着这两株在绝境中挣扎的花,轻轻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蹲下身的女子抬起了手,掌心泛起淡淡的微光,一股温暖的力量缓缓流淌而出,朝着两株花笼罩而来。

“嗯?”青衣女子微微一怔,发出了一声疑惑的轻呼,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蹲下身的女子没有停下,掌心的光芒依旧柔和,眼神认真而执着:“反正只是两朵花而已,这么美的花,我可不希望再也见不到了,愿它们能好好活下去,也愿它们十方皆方。”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执拗,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青衣女子愣了下,随即笑了笑,也抬起手,掌心泛出浅青的光,温温的力裹进来,缠在霜雪的根须上,浸进泥土里:“既然你想护着,我陪你一起。”

暖意源源不断地涌进来,缠在茎秆里的阴冷力道慢慢散了,花瓣也慢慢有了点劲儿,意识跟着清了些。

她吸着这份暖,意识里裹满了感激——这两个陌生人,把她从散掉的边缘拉了回来。

风再吹过的时候,裹着点轻软的气息。两株花在风里晃着,淡紫的花瓣慢慢润了点色,像是轻轻应着这份暖。

远处的声响还在,那股阴冷的力也没散,但这一刻,这片小小的石缝里,靠着这两份温柔,透出了点亮。

后来的几天,那股暖意一直裹着她。

根须能往泥土里扎得深些,茎秆的疼也轻了,花瓣慢慢舒展开,连颜色都鲜了几分。

旁边那株花也缓了过来,花瓣不再蔫着,风里晃着的时候,像是跟着她一起松了口气。

林子里的烟慢慢散了些,天也亮了点,偶尔能透进几缕阳光,落在花瓣上,暖得让人发懒。

霜雪的意识越来越稳,她开始能“觉”出更多东西:根须碰到的土慢慢润了些,风里的石屑少了,甚至能“闻”到远处飘来的一点草味。

她不知道这两个女子是谁,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救两株野花,但她知道,自己活下来了——以一朵花的样子,在这片灰蒙的天地里,靠着两份温柔,握住了一点生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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