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角门附近也有兵士把守，但注意力主要放在试图逃窜的锦衣女子和可疑男子身上。余檀这副邋遢卑微的粗使婆子模样，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就在她即将挨近角门时，一个金鳞卫小旗忽然指着她喝道：“那个扫地的！站住！转过来！”

余檀身体一僵，缓缓转身，依旧低着头。

小旗走过来，狐疑地打量她：“抬起头！”

余檀慢慢抬起脸，满是灰垢，眼神畏缩。

小旗看了几眼，似乎没发现异常，正要挥手让她走开，旁边另一个兵士忽然道：“头儿，你看她这手……虽然脏，可手指细长，不像是常年干粗活的样子。”

余檀心中警铃大作！她忽略了细节！

那小旗目光一厉，再次盯住她的手，又看向她的眼睛。余檀知道不能再犹豫，在那小旗伸手抓向她肩膀的瞬间，她猛地将手中簸箕连同灰尘劈头盖脸砸向对方，同时足下发力，如同离弦之箭般撞向近在咫尺的角门！

“抓住她！”小旗怒吼，抹开灰尘，拔刀就追。

角门并未锁死，余檀撞开门闩，冲了出去。后巷狭窄，堆满杂物。她辨明方向，向着记忆中人流较杂的南市方向狂奔。身后，金鳞卫的呼喝与追赶的脚步声紧追不舍。

伤口在奔跑中崩裂，疼痛钻心。肺叶如同风箱般拉扯。但她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穿过一条污水横流的小巷，前方就是南市边缘较为开阔的街道。只要混入人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出巷口时，斜刺里一道凌厉的刀光，毫无征兆地当头劈下！杀气凛冽，快如闪电！

又是那些死士！他们竟然埋伏在这里！

余檀猝不及防，拼尽全力向侧方翻滚，刀锋擦着她的肩头掠过，带起一溜血花。她滚倒在地，还未起身，另外两道黑影已从巷子两侧的阴影中扑出，刀刃直取她的要害！

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更快的青影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团！“叮叮”两声脆响，火星迸溅，劈向余檀的两把刀被一柄软剑精准格开。紧接着，剑光如瀑，瞬间将两名死士逼退。

余檀抬眼，只见林梧桐去而复返，挡在她身前，青衫染尘，脸上带着风霜与疲惫，但眼神锐利如鹰，手中软剑吞吐着慑人的寒芒。

“走！”林梧桐低喝一声，剑势不停，将再次扑上的死士缠住。

余檀没有丝毫犹豫，强忍剧痛，翻身跃起，冲向巷口。身后传来激烈的金铁交鸣与闷哼声。

她冲入南市喧嚣的人流，不敢回头，凭借着对地形的模糊记忆，专挑狭窄曲折的小巷穿行。鲜血从肩头伤口不断渗出，染红了粗布衣衫，视线也开始模糊。

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立刻！

她拐进一条堆满破筐烂瓦的死胡同，尽头是一堵高大的、长满青苔的砖墙。已是绝路。

体力与鲜血正在迅速流失，背后的追兵声似乎越来越近。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头。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死在临渊城这污浊的小巷，像绿漪、像刘三、像那些沉船的漕丁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不！她不甘心！

目光扫过死胡同角落，那里有一个被破烂草席半掩着的、黑黝黝的洞口，像是年久失修的排水暗渠，散发着浓重的霉烂与污水气味。

没有其他选择了。

余檀咬紧牙关，用尽最后力气，掀开草席，毫不犹豫地钻进了那黑暗、腥臭、不知通向何方的洞口。

冰冷滑腻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她的腰际，恶臭几乎令人窒息。她蜷缩起身子，紧紧贴在潮湿的洞壁上，屏住呼吸，听着外面巷子里由远及近、又逐渐远去的奔跑与呼喝声。

黑暗，寂静，只有污水缓慢流动的细微声响，和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心跳。

第四个故事的序章，便在金鳞卫的突袭、死士的追杀、林梧桐的及时救援、以及余檀被迫遁入这肮脏黑暗的排水暗渠中，惊心动魄地展开了。皇帝的逼迫已从幕后走到台前，化作了实实在在的刀兵与死亡威胁。而她们两人，一个重伤遁入地下污秽，一个陷入重围生死未卜，刚刚开始触及临渊城黑幕的核心，便已身陷绝境。

前路更加晦暗，杀机更加密布。而那最终的结局，似乎正以一种无可抗拒的姿态，向着悲剧的深渊，加速滑落。